狮子王归来, 一个经典动画形象的重新启程
2024/11/05 | 作者 王昔孟 | 编辑 陈祥
经典动画电影《狮子王》上映30周年之际,迪士尼工作室将推出狮子王故事的前传《狮子王:木法沙》。该片由美国电影制作人巴里·詹金斯(Barry Jenkins)导演,预计于2024年12月登上大银幕。
詹金斯1979年生于佛罗里达州迈阿密。和许多迈阿密黑人一样,詹金斯有一个混乱、孤独的童年。他的父亲认定其是妻子出轨的产物,因而拒绝抚养。母亲则受可卡因成瘾之困,最终抛弃了他。幸运的是,苦厄的童年经历成为詹金斯创作的原动力,自编自导的代表作《月光男孩》就取材自他的早年生活。
该片于2016年上映,曾获第89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影片奖,2019年入选英国《卫报》“20世纪最佳电影100部”榜单,位列第8。电影讲述了一个黑人男孩如何在毒品泛滥的迈阿密街头成长,并逐渐在一片混乱中为自己的人生找到坐标。这部电影打动人心之处,在于其强烈的现实感。
对詹金斯而言,执导《狮子王:木法沙》是一次截然不同的体验。可以说,他是一名擅长制作小成本电影的独立导演,而《狮子王:木法沙》身后则有一个积淀多年的传统。这部电影将作为迪士尼电影谱系的一部分,交给年龄身份殊异的亿万迪士尼观众评判。这无疑是一次挑战,需要导演掌握商业考量与艺术追求间的微妙平衡。
迪士尼希望,詹金斯与木法沙的碰撞,能够给观众带来一些新奇的观影体验。毕竟,在这部电影前上映的所谓“真人版”《狮子王》,因过分忠实于1994年版原作而饱受批评。看过原版《狮子王》的观众,或能理解为何“真人版”难以超越原作。作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动画片之一,《狮子王》自诞生起,便显示出强大的吸金能力。即使只是单纯拓印原作,2019年版《狮子王》依然为迪士尼取得了巨额收益。
迪士尼文艺复兴的顶点
1994年6月15日,一部动画电影在洛杉矶的埃尔卡皮坦剧院与纽约的无线电城音乐厅悄然上映。这部电影名为《狮子王》,由华特·迪士尼动画工作室制作,是罗杰·阿勒斯(Roger Allers)与罗伯·明可夫(Rob Minkoff)两位导演的处女作。该片以坦桑尼亚大草原为背景,以野生动物为主角,讲述了一个非洲动物版哈姆雷特的故事。
彼时,支付了30美元高昂门票价格入场的观众,尚不知道他们眼前的这部《狮子王》将成为有史以来最卖座的动画电影之一。
6月24日,《狮子王》在全美2550家影院全面发行,很快赢得口碑、票房双丰收。1994年,其全球首映票房就已达7.63亿美元,位居该年度全球电影票房榜榜首。迄今,《狮子王》仍是传统手绘动画长片这一门类里票房最高者。此后每次重映,它都能为迪士尼带来不菲的收入。
许多观众和影评人认为,《狮子王》是动画电影中的艺术珍品。它不仅追求恢宏大气的视觉效果,而且十分看重声音层面。对此,奥斯卡奖与金球奖毫不吝惜地给予《狮子王》肯定。不仅片中歌曲《今夜你能感受到爱吗?》获选为1994年度的奥斯卡最佳原创歌曲及金球奖最佳原创歌曲,德国电影作曲家汉斯·季默(Hans Zimmer)亦凭借其精彩演绎,斩获奥斯卡最佳原创配乐奖。
电影《狮子王》诞生的1994年,好莱坞佳片频出,被公认是自黄金时代(1920年代末至1950年代末)以来美国电影业最好的一年。这一年上映的经典电影,有《阿甘正传》《真实的谎言》《夜访吸血鬼》等,它们共同奠定了当代好莱坞电影的叙事基础。
《狮子王》要在与一众优秀作品的竞争中脱颖而出,取得观众与影评人的青睐,绝非易事。《纽约客》杂志上的影评人特伦斯·拉弗蒂(Terrence Rafferty)就认为,《狮子王》的表现难孚众望,因为“在创伤之间,它提供了令人舒缓的平庸音乐和愚蠢、喧闹的喜剧”。
不过,这并不妨碍《狮子王》成为一部标杆性的电影。对迪士尼而言,《狮子王》意义非凡,这是迪士尼的主创团队第一次尝试使用原创剧本。尽管在《狮子王》剧本成型的过程中,迪士尼掺入了越来越多的莎士比亚元素,使得主角辛巴(Simba)向这位英国文豪笔下忧郁的丹麦王子哈姆雷特靠拢。
自幼在放逐中成长的辛巴身上,实际上有着诸多圣经人物的影子,譬如同样曾被放逐的以色列先知摩西和约瑟。在基督教文化盛行的美国,他们是普通美国人耳熟能详的经典人物。
在将这些人物的碎片糅进辛巴的人生经历后,辛巴的形象变得饱满、深刻。他和所有人一样,偏爱安逸平静的生活。这种生活如同和缓的溪水磨平了辛巴的棱角,让他变得怯懦。不过,只要意识到自身的使命所在,他便会挺身而出,径直涉入急流之中,与杀害其父木法沙(Mufasa)的反派刀疤(Scar)战斗。
约瑟与摩西在埃及时,都有过安稳了却余生的机会。他们在埃及身居高位,约瑟贵为宰相,摩西则是法老的养子。但他们注定要成为一只器皿,盛放比琐碎世俗生活更宏大的使命。这使命对约瑟与摩西而言,是成为先知;对辛巴而言,则是继承木法沙之位,成为王者,重整山河。
这几乎就是迪士尼工作室在1990年代中叶的自我期望。1989年至1999年的10年,被恰如其分地比喻成迪士尼的文艺复兴时期。此前,随着创始人华特·迪士尼(Walt Disney)与罗伊·迪士尼(Roy Oliver Disney)两兄弟在1966年及1971年相继离世,迪士尼陷入漫长的衰退。至1984年,这个美国动画业界曾经的执牛耳者,这个被学者称为“几十年来动画片领域无可争议的世界领导者”的工作室陷入绝境。直到1989年《小美人鱼》上映,才将它重新拉回正轨。
嗣后,迪士尼开始制作出一系列成功的动画电影,包括《美女与野兽》(1991)、《阿拉丁》(1992)等。这些电影大多改编自文学名著及经典童话故事,受百老汇影响,在叙事时常借用歌舞剧的形式。
即使在这些成功作品中,《狮子王》取得的成就也是独一无二的,将迪士尼的文艺复兴推向顶点。之后,依靠在《阿拉丁》与《狮子王》中成型的制作模式,更多同类型电影以每年一部的速度,被搬上迪士尼动画生产线。
这条生产线不断抻长,一直延伸到了今时今日,仍未停转。
《狮子王》剧照,1994
史上最赚钱的“烂片”
严格来说,《狮子王:木法沙》并非1994年版《狮子王》的前传,它承接的是2019年的翻拍版《狮子王》。这部新《狮子王》有时也会被称为“真人版”,不过,电影中其实没有人类角色出现。我们会称它为“真人版”,只是因为命名的惯性。
自2014年真人版《睡美人:沉睡魔咒》上映以来,迪士尼每年都会推出至少一部过往经典作品的真人化重制电影。新版《狮子王》问世的2019年,这波真人化风潮方兴未艾,当时包括新版《狮子王》在内,共有5部重制版电影登上大银幕。
从3月的《小飞象》、5月的《阿拉丁》、7月的《狮子王》到10月的《睡美人:沉睡魔咒》与11月的《小姐与流浪汉》,这些真人版电影让人应接不暇。迪士尼频繁自我致敬乃至自我重复,目的是要将老观众的情怀转换为票房,并借此增加自己在年轻观众里的曝光度。
吸引新观众与照顾老观众之间必然存在矛盾,这些矛盾导致迪士尼的一系列翻拍版电影中同时存在两种截然不同的改编取向。有时,迪士尼会转换叙事视角,将原本的故事拆散重组。《睡美人:沉睡魔咒》便以原作中反派玛琳菲森(Maleficent)的视角展开叙事,玛琳菲森变成了守护魔法国度免受人类入侵的女英雄。因此,制作组选择由知名演员安吉丽娜·朱莉(Angelina Jolie)饰演这一角色。《睡美人:沉睡魔咒》取得了商业上的成功,它是朱莉演艺生涯票房最高的电影,全球票房累计超过7.58亿美元。
但翻拍电影有时会沦为对原作的精准复刻,仅仅动用当代技术在画面表现与音效上更新原作,却没有进一步的挖掘。影评人常举新版《狮子王》为例。尽管导演乔恩·费儒(Jon Favreau)宣称新版比原版多出30分钟,但对新版的小修小补仍旧被指责缺乏原创性。制作组亦步亦趋地复刻了1994版《狮子王》的经典场景,费儒坦言,这些场景太过于深入人心,他不能将其抹去,只能竭力在忠实原作的基础上赋予它更多维度。
可以说,2019年版《狮子王》是一部萧规曹随的作品。为达到与原作相近的配乐制作水准,制作组甚至直接请回了包括汉斯·季默在内的原班人马。诚然,在IMAX巨幕与杜比音效等新世代电影技术加持下,新版的视觉效果更加震撼。但具体到故事层面,新版则未能给观众惊喜。
如此的后果便是,在影评网站烂番茄上,新版《狮子王》的认可度仅有52%,区别于1994版的93%。不少影评人认为,新版中由数字建模制作出来的动物形象,与原版相比,虽更加逼真,却缺乏手绘动画里由简洁线条勾勒出的生动表情。
在动画电影中,技巧高超的动画师会在手绘时融入演员的面部特征。如今技术迭代了,只需利用动作捕捉知名演员的面部表情就能够将其移植到动物身上。建模师要做的,是调整人类表情与动物脸庞之间的适应度,以免触发恐怖谷效应。由此,演员的明星效应得以被保留,这是真人版在宣发上的优势之一。制作组可以很方便地宣称某一动物角色是由一位知名演员所饰演。
在2016年版的《丛林之书》中,这套由动作捕捉、数字建模与虚拟现实等新技术结合在一起的电影制作手法,已趋于成熟。到拍摄《狮子王》时,这些手法得到更广泛的运用。运用新技术的成本不菲,新版《狮子王》于是成为迪士尼翻拍成本最高的电影,制作预算高达2.5亿美元。
回溯1994年,彼时的动画版《狮子王》则是一部不受重视的小电影,许多动画制作人更青睐由人类担纲主角的《风中奇缘》。他们认为一部只有动物角色的动画电影,会是一部缺乏严肃性、显得低龄化的作品。
新旧两版《狮子王》之间唯一相似的是,它们都在不被看好的情况下创造了票房佳绩。新版《狮子王》在全球狂揽16亿美元票房,位列2019年全球票房排行榜第二名,成为了烂番茄上票房最高的“烂片”。
好人坏人角色不分明,一个传奇的开始
与缺乏原创性的2019年版《狮子王》不同,《狮子王:木法沙》将是一个颇具颠覆性的全新故事。
1994年动画原作的角色设定,被大幅度修改。原作中,刀疤是一位非常典型的迪士尼式反派。作为英明的狮子王木法沙的亲弟弟,刀疤一直生活在哥哥的阴影中。嫉妒以及对王位的饥渴,扭曲了他的心灵,促使他最终走上弑兄篡位的道路。
这样的反派类型,在西方传统民间故事里比比皆是。《格林童话》中一多半的故事,都源自兄弟阋墙。过去的迪士尼工作室经常从《格林童话》里寻找灵感,故《格林童话》深切影响了迪士尼早期电影的叙事结构与人物塑造。一直到所谓文艺复兴时期,迪士尼的主创依然倾向于将人物划分为如油和水般互不相溶的正派反派。
简练的划分有其好处,当观众是一群孩子时,二元对立式的划分有助于他们快速把握剧情。
《狮子王:木法沙》剧照
编剧在设计情节时也可以有一套公式,好人会做什么,坏人又会怎样回应,一目了然。编剧不需要额外考虑角色面临抉择时的复杂心理,亦不需要透过角色出人意料的艰难抉择,去挖掘其人性的深度。这可以参考俄国大作家列夫·托尔斯泰笔下人物安娜·卡列尼娜的结局,他一再表示没有刻意设计安娜的卧轨,是角色内在的性格发展将她推入绝境。
如今,迪士尼不再只把目光投向儿童市场。鉴于迪士尼有着百余年的悠久历史,它的观众遍布各个年龄段,上到白发苍苍的老者,下到牙牙学语的婴儿。《狮子王:木法沙》的导演巴里·詹金斯,正是在动画《狮子王》影响下成长起来的一代人。在被迪士尼选中执导《狮子王:木法沙》之前,据詹金斯本人粗略统计,他已将1994年版《狮子王》看过155遍。其中许多次观影时光,他是与两个年幼的侄子一起度过的。
他有一盘刻录有《狮子王》的VHS录像带。录像带破烂不堪,上面的字迹带着岁月的风蚀,模糊得好像一团蒸汽。每次将它塞入那部同样破旧的老式磁带录像机,熟悉的影像便伴随着磁带转动的细微响声出现。“当有人抱着自己的孩子像这样举起来时,”詹金斯在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表示,“你知道这就是《狮子王》,很少有东西能有这种程度的文化渗透力。”
从迪士尼的观众变成迪士尼的导演,詹金斯经历了非同寻常的角色转变,他正面临职业生涯上的重大挑战。一个预算丰厚的商业电影项目被交给了他,他不得不适应庞杂多元的观众群体,拍出所谓合家欢电影。在其中,角色历经磨难,最终各得其所。
简单地把人物划分成正派与反派,或许能够契合儿童观众的心理,却很难让成年观众满意。后者想要看到,更具深度、更立体的人物。于是,在詹金斯的《狮子王:木法沙》中,木法沙与刀疤不再是亲兄弟。当刀疤还不叫刀疤,而叫塔卡(Taka)时,他遇见了在荒野中流浪的木法沙。塔卡与木法沙一见如故,他不顾狮群对外来者的排斥,坚决同木法沙结拜为兄弟。
在这个版本的故事中,塔卡亦即刀疤,才是狮子王的第一顺位继承者。木法沙原本只是一头无家可归的流浪幼狮。刀疤接纳了木法沙,给了他一个身份。自幼时起,他们就是彼此忠实的玩伴,之后更是结伴踏上穿越荣耀大地的危险旅程。
这是一次攸关性命的漫游。《狮子王:木法沙》意欲超越单纯的合家欢冒险故事的范畴,转而讲述一出命运的悲剧。塔卡在这出悲剧中坠落为了刀疤,而另一出宏大戏剧的帷幕正徐徐展开,狮子王辛巴的传奇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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