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满洲国的最后一周
2022/06/15 | 作者 王戡 | 编辑  陈祥
末代皇帝溥仪一生三次表演退位。第一次还算是正剧,1912年溥仪宣布要“退处宽闲,优游岁月,长受国民之优礼,亲见郅治之告成”。那时他才6岁,文书写什么都是隆裕太后和众大臣的意思,他连念下来的本事都没有,但好歹是一次规规矩矩的法统转移。江山虽然没有了,还有紫禁城供他享受。
第二次就是闹剧。1917年,张勋复辟,12岁的溥仪懵懵懂懂跟着混了13天,就眼看着辫子军四散奔逃,自己又宣布退位了。“马厂誓师,再造共和”的段祺瑞,知道溥仪是个小孩子,没追究他的责任。于是,《清室优待条件》继续有效,溥仪还能继续玩小朝廷游戏。
第三次则是不折不扣的狗血剧。1945年8月17日,溥仪在通化大栗子沟一座小房子里,再一次宣布退位。这时他已经39岁,是成熟的成年人了,知道自己这十几年选择与日本人同流合污,甘心情愿当傀儡皇帝意味着什么。这一回,他倒是面对一众大臣念了一遍退位诏书,但完全心不在焉。没有了能收留他的紫禁城,脑子里全是接下来要往哪里跑。
溥仪走上了末路,以他为首领的伪满洲国这个怪胎,也同样走向了末日。
“比崇祯还是要强一些”
溥仪贵为伪满洲国皇帝,却连一处正经的宫殿都没有。从1934年“登基”,他就憋在新京(今长春)城北原吉黑榷运局官署改造的所谓皇宫里。日本人为伪满洲国组织了一套完整的统治机构,建设了富丽堂皇的办公楼宇。然而,溥仪的皇宫和各部大臣的官衙之间,隔着日本关东军司令部和关东宪兵队司令部两座大楼,从地理区位上生动体现了溥仪的傀儡实质。
1945年8月9日中午,溥仪正是在伪皇宫同德殿,听到了苏联“入侵”的消息。与紫禁城坐北朝南的众殿不同,同德殿虽然是溥仪皇宫的正殿,但为了彰显伪满洲国的日本孝子地位,被日本人修成了坐西朝东的格局。溥仪每逢上朝,还要面向群臣带头遥拜东京的天皇,让他好不自在,又无可奈何。
这次前来“觐见”的,是关东军司令官山田乙三大将、参谋长秦彦三郎中将和“皇帝御用挂”吉冈安直中将。三人没有什么好气,直剌剌告知溥仪北满守不住,要他立即转移到通化临江的大栗子沟,在山区里继续“领导”伪满洲国。至于新京的宫殿、官衙,包括溥仪期盼已久、正在城中心赶造的新皇宫,都将付之一炬。
溥仪的逃亡经验,算是相当丰富。十几岁时,他就意识到紫禁城小朝廷不安全,和弟弟溥杰里外配合,以赏赐的名目从宫内倒腾出不少字画。果真,18岁时他被冯玉祥赶出了紫禁城,财物都被查封,多亏那些提前储备才不至于两手空空。25岁时,溥仪又冒着被击毙的风险,从天津租界的安乐窝逃出,到大连投奔日本关东军,最后由伪满洲国执政儿皇帝,有了当时的位置。
这次听到又要跑路时,溥仪已经年届不惑,经历多了,人也沉稳多了,脑中迅速形成方案并且坚定不移。他拒绝了日本人立即转移的通知,要求三天时间准备。吉冈安直长期在溥仪身边,最清楚如何迫使他就范,但这次连“陛下如果不走,必定首先遭受苏联军的杀害”都喊出来了,还是没能动摇溥仪的决心,只好答应了下来。
首先,是确定谁跟他走。皇后婉容、贵人李玉琴,以及几个妹妹妹夫、堂弟子侄这些“皇室”自然要带上,更重要的是亲弟弟溥杰。在溥仪眼中,溥杰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又娶了日本妻子,是日本人可以随时用来代替自己的一枚棋子,如果不带在身边,自己的地位就过于危险了。
但是溥杰没有想到这一层,他早年和张学良多有往来,极其仰慕少帅风姿,像所有没有上过战场的赵括一样跃跃欲试。溥杰回忆,他听说苏军打进了东北,感到“多年来在陆军士官学校培养起来的那股军人精神在我血液中奔流着,我愿在这里为保卫作为满洲国首都的新京而牺牲”,甚至对溥仪表示,“皇上请善自珍重,我愿留在这里战斗到底。”溥杰的出战请求,当然是被一口回绝。
至于伪大臣们谁走谁留,其实不是溥仪能考虑的问题。8月10日,溥仪召见国务总理张景惠、参议府长臧式毅、尚书府大臣吉兴、宫内府大臣熙洽、侍从武官长张文铸等人,决定这些人和各部大臣中的多数都随驾去大栗子沟。另外,以伪满总务厅次长古海忠之、国民勤劳部大臣于镜涛、厚生部大臣金名世、交通部大臣谷次亨等人及各部日本人次长留守新京,协助日本人办事。这一举动与其说是决定,不如说是传达日本人的安排。
其次,是带哪些东西走。三天时间里,溥仪最重要的工作,是挑选要带走的财产。金银、古董、字画等值钱又便携的物件,自然是首选,由溥仪亲自拣选、监督打包。其余常服、礼服、被褥、用具也陆陆续续装箱。至于平时溥仪不时观摩的访问日本、巡视各地的电影胶片,大约是怕被人拿去当作罪证,赶快叫人堆起来烧毁,还引发了一场不大的火灾。
溥仪一边打点行装,一边发钱遣散随从、差役。往日肃然的皇宫内外,一片混乱。有些人领了遣散费后还没走,让溥仪以为自己皇恩浩荡、感动众生,其实他们不过是一时无处可去。待到溥仪要吃饭时,才发现厨师都走了,只好靠饼干打发。前来搬运行李的日军士兵见状,拿上些散落在一旁的洋烟洋酒,甚至坐在以往大臣才能进的同德殿候见室沙发上喝了起来,也没有人去管了。
妻妾已经转移,随从都已遣散。到了晚上,仅剩的两位皇室溥俭、毓嵣和追随最久的侍从李国雄拿上手枪,在院子里装模作样巡逻,保护溥仪的安全。毓嵣回忆,那时他在宫内边晃荡边想,这种时候溥仪身边还有3个人,比崇祯还是要强一些。
8月11日21点10分,溥仪离开生活13年4个月零8天的皇宫。日本人拉响了防空警报,民众纷纷躲避,街上空无一人。溥仪被接到长春东火车站,与分别赶来的大臣、皇室一同上了专列。溥仪乘火车经吉林、梅河口、通化,在8月13日抵达临江县大栗子沟,入住铁矿公司矿长宅邸。溥仪对这段旅途的印象只有饥饿,“两天里只吃了两顿饭和一些饼干”。
大栗子沟“青山翠谷、鸟语花香、景色极美”,但日本人选择这个地方做溥仪的避难所,显然与风景无关。此时关东军已经接到大本营命令:“根据帝国全面战况,以朝鲜为最后一线,必须绝对予以保卫,以满洲全土为前进阵地,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放弃。”大栗子沟与朝鲜只有一江之隔,又有坚固的地下室和完备的地下通道,既能防备空袭,又便于及时转移。
刚休息了一天,8月15日,溥仪就在广播中听到了日本天皇裕仁宣布投降的“玉音放送”。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溥杰回忆,听完广播后,溥仪握着他的手流泪。而溥杰当时的想法是:“完了,这下子彻底证明满洲国是完了,因为连日本都投降了,哪还有我们的生路呢?”
溥仪毕竟是这个伪政权的象征,没有人会轻易加害于他。但在伪满洲国走向末日的混乱中,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没有人喊着溥仪的名字死去
溥仪躲在天津租界时,心心念念要组建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重振先祖的声威。于是,从狗肉将军张宗昌,到流亡白俄将军谢米诺夫,都能拿口头效忠换点金钱利益。
成为伪满洲国“皇帝”之后,日本人为他组织了一支十余万人、海陆空俱全的军队。伪满军的指挥权,牢牢控制在关东军手里。虽然各层级关键岗位都有日系军官,但是日军仍然不放心。陆军只有轻型装备,江上军、飞行队同样装备简陋,但仍被溥仪视为伪满洲国的柱石。
图为东北的日军,一手缔造了伪满军队这样的怪胎。
8月9日早晨,苏联远东红旗第1集团军首先越过边境,进攻位于黑龙江密山的日军筑垒地域。与此同时,苏军开始轰炸各要塞、县市,从三个方向突入东北。编制有11个军管区的伪满军在日本关东军指挥下接战。
伪满军中有忠诚于日本人的走狗,也有很多愤恨于日本殖民统治的官兵。随着日军的溃败,这些曾经高喊誓言的伪满将校,非但没有高呼着溥仪的名字冲向战场,反而开始对日本人倒戈一击。
伪满第10军管区司令部设在海拉尔,辖有2个骑兵团、1个步兵团约2000余人。8月9日早晨,军管区参谋长正珠尔扎布少将刚起床,抬头看到十余架轰炸机向南飞,马上意识到苏联开始进攻了——因为当地日军一架飞机也没有。正珠尔扎布自小在日本浪人川岛浪速抚养下长大,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后进入伪满军成为将军。他是蒙古族人,在当地的影响力比军管区司令官郭文林还要大。
这样一位日本人寄予厚望的青年将领,看到苏联进攻的第一反应却是准备投降。他回忆:“因为在太平洋战争上日本军队节节败退,眼看就要完蛋了。日本被打败,伪满洲国当然就垮台了。如果国民党蒋介石收复东北,我的下场不是被捕就是被处死,所以只有投降才是一条活路,苏联红军进攻东北,对我来说就有了极好的投降机会。我想我向苏军投降,帮助苏联打日本还能立功赎罪,是减轻自己罪责的唯一的好办法。”
决心已下,当收到附近日本驻军要求阻击苏军的命令时,正珠尔扎布立即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向司令官郭文林建议,“我们准备投降,先得把日系军官全部打死。”经过一番筹划,8月11日,伪满第11军管区的部队在集合时,部分军官突然开枪,打死了29名日系军官。随后,郭文林、正珠尔扎布带领全军摘掉伪满军的帽徽肩章,打出“兴蒙汉第一路军”的旗号,第二天投降了苏军。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伪满军上上下下。伪新京陆军军官学校第1期学生吕殿元,在校期间秘密筹建“东三省主权领土恢复会”,被分配到哈尔滨江上军第1团当排长后,继续在驻哈军队中发展组织。1945年8月9日得知苏军进攻后,吕殿元开始筹备举事。
8月14日下午,江上军司令部通知各部队日系军官到司令部集合,准备第二天聆听天皇谕旨。当天下午,吕殿元命令一名士兵按约定连开三枪,驻哈尔滨的江上军第1团、第3团、教导团立即行动起来。他们攻击留守值班的日系军官,取出弹药粮秣储备,冒雨离开哈市,避到西兰县。同驻哈尔滨附近的第4军管区第23工兵队、第4辎重队,原在城外修筑防御工事,也按吕殿元事先通报的计划,由恢复会会员率领反正,挟持着队长和日系军官撤往宾州。
江上军是日本人为伪满组织的“海军”,除了几个团的陆上部队,还有10艘内河炮舰和16艘小型炮艇组成的水面部队。8月14日,在松花江上执行任务的阳春炮舰舰长张彦果、晨明炮艇军官范春江、威明炮艇军官卫中,打死船上日本军官,带船躲到了松花江支游河汊里。
吕殿元等人的计划,是在山区、河汊避开苏联进攻的兵锋,不为日伪殉葬,待时局稳定再做打算。后因与苏军沟通不畅,大部分队伍在向苏军投降后就解散了。在8月9日苏联进攻之后的几天里,许多伪满军部队都在重复上演这样的场面。
日军在1944年末,曾经抽选一部分伪满军精锐组成铁石部队,入关到冀东与八路军作战。由于身处战地,消息比其他伪满军闭塞很多,8月13日,铁石部队第26团军官施明儒还在日记中抱怨:“流着这种无价值的血汗,负着汉奸的臭名……何日是我吐气的日子呢?”
8月15日,在广播中听到日本人投降的消息后,场面立即不同。“霹雳一声全军雀跃,同庆祖国更生,亡国奴满期!余振臂撕去帽上伪军之五色星章!掷掉肩上之伪军阶级……勉励士兵与余共同为今后之中国而献身。”
由于附近还有日军驻扎,加上日本人已经表示投降,第26团团长刘德溥对日系军官还比较客气。第26团将日军解除武装之后,礼送到了唐山日本驻军处。
并非所有伪满军都能及时倒戈一击。伪满第2军管区司令部驻在吉林市,附近驻屯日军野战部队较多。司令官关成山、参谋长肖玉琛,虽然在8月10日就得知了日本表示接受《波茨坦公告》的消息,却不敢有任何举动。
肖玉琛的回忆里,他收到长春密信,知道溥仪跑了,知道禁卫步兵团杀掉日系军官躲到铁岭了。眼看着几天内,司令部日本顾问江岛跑了,参谋处长中岛、宪兵团长佐藤、军械厂长大泽都全家自杀了,他依然无动于衷。直到8月18日,日本已经投降三天、关东军下令停止行动后一天,才将剩下的日系军官武器收缴了一下,一直等到8月下旬苏联人抵达。
在伪满首都新京,氛围同样紧张而诡异。伪满陆军军官学校原本是日本、中国学生一起训练,得知苏联进攻之后,被派到南岭守备。8月13日,中日教官带着各自的学生突然开始“分治”,双方以大经路为界限各据一方。李亚韩等两名中国学生担任与学校本部间的传令,不知道双方开始对峙,回南岭到日本学生“防区”,经人提醒才知道大事不妙,赶快换下军装找到自己人。
李亚韩回忆:“学生们头上戴着钢盔、枪膛里压满了子弹,个个怒不可遏。军官们都是战时装束:脖子上挂着手枪,肋下挎着‘战刀’,在大门口眼睛紧紧地盯着大经路方向,探视着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研究着各种应付事态的对策。”8月15日日本投降后又过了三天,这些学生才拉回军校解散。
日本人不会束手待毙,伪满军也有被日方杀害的情况。8月10日,伪满第11军管区驻宝清县的步兵第28团、第11辎重队等部撤往勃利县,途中遭到苏军轰炸溃散。宝清县参事官笠原英杰,以这些官兵属于“非常时刻携械逃亡”为名,组织日本、朝鲜警察和日本开拓团武装团员,逮捕了连长张东书、教官于长跃等200多名伪满官兵,在泥鳅河附近解除武装后予以枪决。其中,只有于长跃等5名官兵负伤后幸而不死,留下了这场惨案的记录。
四千万人的命运
苏军压境,战争开始,溥仪逃亡,伪满军反正,4000万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或是默默承受战火波及,或是惨遭溃兵洗劫杀害。其余在这里生活的中国人、日本人、朝鲜人、台湾省人……各个群体都有不同的经历。
在新京、吉林、沈阳、哈尔滨等城市,大批市民、学生被动员起来挖掘战壕、准备防空洞、实施救火训练。同时,日本宪兵和伪满特高警察大举出动,四处搜捕有外国人和有抗日嫌疑的中国人,作为“战时有害分子”关押起来。由于苏联承认伪满政权,在哈尔滨等地有苏联人生活,这时都成了阶下囚。
关东军司令部、满铁总部的家眷近水楼台、先行一步,得到搭乘火车向关东州或者朝鲜撤退的优先权。8月12日起,各地火车站台上到处堆积着行李,妇女带着孩子涌上火车。听到消息的其他日本人赶到火车站,担任警戒的宪兵却不允许他们上车。“长春的一般日籍市民只好眼巴巴地目送着。关东军显然漠视一般的日侨市民的家族。”作家森正藏如此写道。
在东北各地,居住在农村的日本开拓团离开村庄,向驻军靠拢。途中,有的开拓团依靠武装袭击中国村落以夺取粮食,也有的遭到袭击,陷入弹尽援绝,集体自杀。
8月14日,伪满总务厅长官武部六藏在新京召集各部次长、特殊会社负责人开会。他通报次日有重要广播的消息,并下令自次日起各官厅停止办公,人员遣散,其他事务由关东军负责。这些人中,除一人外都是日本人,虽然对前途早有预感,听到消息依然乱作一团。
满洲映画协会理事长甘粕正彦大骂:“哭骂能解决什么问题?我们在满洲有多少日本人,他们的生命,将来将怎样?你们想了没有?我们自身将怎么样?那你们想了没有?日本到了今天这样,谁也没有想到,可是已经这样了我们就要冷静地好好想一想,下一步将怎么样?”
话虽如此,甘粕离开后没几天就自杀了。他是追随土肥原贤二谋划建立伪满洲国的骨干分子,担任过伪满民政部警政司司长、协和会总务部长。1939年以来,甘粕长期担任满映负责人,制作宣传伪满“王道乐土”理念的各种影片。他被称为“满洲夜皇帝”,有“满洲白天由关东军统治,晚上由甘粕治理”之称。这样一位人物选择了自杀,显然对“下一步将怎么样”已经没有信心了。
这一天也是伪满崩溃的时间点。8月14日,日军从牡丹江撤退时,还有时间烧毁办公楼和囤积的物资,对监狱里的“国事犯”或是在饭里下毒害死,或是拉出去枪杀,死亡者100多人。
到了8月15日,各地伪满军纷纷脱离指挥。新京、沈阳等城内也发生了暴动,市民冲击日本人经营的店铺、哄抢商品。往日自视高人一等的日本人及日籍朝鲜人、台湾省人,纷纷寻求本地邻居的庇护。日军出动镇压,甚至动用了坦克,市民死伤者600余人。
天皇裕仁已经在8月15日宣布投降,“玉音放送”通过广播传达到每一处日本人占领区。8月16日,关东军司令部在新京召开会议,讨论应当如何应对时局。从司令官山田乙三、参谋长秦彦三郎,到各部长、课长和参谋,进行了长时间的讨论。
一些年轻的参谋在8月15日之后就宣称,“他们不是为停战而进陆军大学、陆军士官学校读书的”,此时当然力主抵抗到底。有“独走”传统的关东军,和习惯“下克上”的青年军官结合,场面一度十分激烈。
“那些职业军人——从小立志当兵,在幼年学校、士官学校、陆军大学专门学过军事的人——怎么会突然主张停战呢?说停战,是为了好听,实际就是投降。那些教育他人‘宁死不当俘虏‘的人如果首先开口说投降,那他们将如何做人呢。”《关东军秘史》的作者楳本舍三如此评论。
最后,是秦彦三郎舍出性命,下了决心。“我们作为军人,除服从陛下命令,别无忠节之道可言,否则,将永世成为乱臣贼子。那些顽固坚持抗战的人,最好是先把我的头砍下来。”局面稳住之后,山田乙三才做了总结发言:“本军只能奉戴圣旨,全力以赴终战。”
关东军已经决定投降,伪满洲国这个孳生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在关东军的安排下,8月17日,吉冈安直和张景惠觐见溥仪,拿出了一份退位诏书。溥仪明白,这一切都是关东军的安排,但身为傀儡,表演还是要做的。从17日深夜到18日凌晨,他如同木偶一般穿上皇帝的大元帅服,站立在大栗子沟的小房子里念完了诏书,完成了宣布伪满洲国这个“政权”结束的手续。
时隔多年后回顾当初,溥仪对诏书连一个字也记不起来了,在场人士也没有人关心,这份历史文件如今毫无踪迹可寻。同样,溥仪对8月15日之后这几天的时间线也记忆混乱,倒是对随身“黄金盾2个,金手表四五十块,白金表链20根,金首饰、宝石、钻石、珠子,装了一个小皮箱”记忆清晰。
“退位”之后,溥仪把妻妾和妹妹们抛弃在大栗子沟,只带着溥杰、两个妹夫、三个侄子、一个医生、一个侍从,在关东军安排下去了沈阳,准备逃亡日本。不料候机时天上降下苏联军机,溥仪等人变成了阶下囚。
不久,溥仪等人被送往苏联。接受同样命运的,还有张景惠等伪满大臣,以及关东军山田乙三、秦彦三郎等一众官兵。在伪满洲国末日来临之后,他们却以这样的形式再度“团聚”,或许也是一种命运的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