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电影是不走下坡路的，每一个地区的电影，最长不超过20年，一定走下坡路。”香港导演王晶说的这句话，也许不是真理，但绝对适用于香港电影业和它背后的整个香港娱乐圈。1990年代，香港像“东方荷里活”一样，吸引着大批内地演员南下，而如今，内地如同有着巨大的磁场，港圈艺人纷纷北上，无论是继续演员的老本行，还是夫妻档上阵接拍综艺，甚至是直播带货、转行开店，都比固守在香江更易“揾食”（意为谋生）。

30年，从南下到北上

在前不久播出的《鲁豫有约一日行》中，香港著名女子组合Twins成员钟欣潼和蔡卓妍表示两人已在上海定居，还大方坦承，房子是租的，现在正积极缴纳社保，以期未来可以购置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因为缴完社保我们积分也不够（买新房），只能买二手房”，蔡卓妍说，根据上海限购政策规定：外国籍或港澳台同胞提供满一年的劳务合同，可购买一套住宅房。目前，蔡卓妍已居住了近半年，钟欣潼即将住满一年。

与Twins同为英皇娱乐旗下的“同事”，容祖儿、谢霆锋、郑希怡则搬到了北京。因《古剑奇谭》爆红的陈伟霆，2013年后便成为了“北漂”，并早早在北京挑了一栋位置极好的豪宅。他们共同的经纪人霍汶希现在也居住在北京。除了担任英皇娱乐艺人管理部总监，霍汶希的头衔还加上了英皇北京办事处营运总裁一职。

近些年，香港艺人“北漂”似乎变得越来越频繁了。与以前只是北上拍几部戏，大部分时间仍脱离不了港圈相比，现在的他们，无论工作还是生活，都真正意义上地移居到了内地。

2021年4月，著名香港女歌手、演员杨千嬅和家人也移居到了上海。此前，其公婆已居住在上海多年，加上近期又接了许多在内地的工作，便带着孩子搬了过来，孩子现已入读上海本地学校。观众或许已经在《妻子的浪漫旅行3》《新生日记2》《为歌而赞》《脱口秀大会4》这些综艺节目中，发现了杨千嬅的身影；55岁的港圈女神周海媚，也早已在北京买了一间别墅，平时在院子里种蔬菜、养花草，过起了半退圈的隐居生活；TVB首位三届“视帝”罗嘉良和女演员妻子苏岩则在婚后长居北京；陈小春一家、蔡少芬夫妇、佘诗曼都移居到了上海，陈小春和应采儿对儿子Jasper寄予的期望则是将来考上清华、北大。

相比咖位大的港星，“过气”艺人们则会选择二三线城市落脚。其中广东省的粤港澳大湾区凭借着距离、语言优势，成为了他们的首选。

2021年6月疫情期间，在广州天河石牌街社区疫苗接种点，一个身穿隔离服，头戴面罩、口罩的人引起了市民拍照围观，还有人大喊“非凡哥”（《巾帼枭雄之义海豪情》中角色）。此人正是TVB金牌绿叶“麦包”麦长青，在《天龙八部》《天子寻龙》《怒火街头》《巾帼枭雄之义海豪情》等众多剧集中塑造过亦正亦邪的角色。当时他正在做志愿者，疏导排队的接种者。这时，大家才知道他已定居广州两年了。

在他的微博上，记录的都是在广州的生活，隐秘的街边小店、时髦的二手市集、地道的茶餐厅，俨然一副“老广州”的样子。而常与他在微博上互动的TVB女演员刘玉翠，也搬到了广州珠江新城。“游坦之”和“阿紫”以这样的方式重逢，也算是圆了不少人的意难平。

但这两位与星爷的御用配角“细龟”黄一山相比，只能算“新移民”。黄一山在2003年接受广东电视台邀请，担任珠江台大型益智类节目《寻根问底》的嘉宾后，便一直留在内地发展，并在广州番禺置业。

除广州外，广东省的其他城市也“藏”着不少港星：2021年春节，TVB女演员郭少芸为佛山最重要的民俗活动“行通济”做宣传，并在抖音上分享住在顺德的生活日常，顺着她的“朋友圈”，不难找到前港姐麦家琪、“石榴姐”苑琼丹、香港歌手李逸朗，他们均在此置业；TVB的老戏骨李龙基，在深圳一共有6套房产；而TVB“前一哥”吴启华、黎耀祥、因《披荆斩棘的哥哥2》翻红的歌手梁汉文、“妈妈专业户”李司棋、“绿叶”汤俊明则看中中山，纷纷来此安家。

这些移居广东的港星，并没有牺牲掉生活上的便利——广深港高铁通车后，从西九龙至福田只需18分钟，到广州南也不过52分钟，港珠澳大桥通车后，香港至珠海仅45分钟；新冠疫情暴发后，原本应流向香港或海外的高端消费需求开始涌入广州、深圳，不仅新建了一批商圈、引入了众多高奢品牌，消费体验也丝毫不逊于香港。同时他们也不用付出额外的文化沟通成本——两地的饮食、语言、习俗可以无缝衔接。

更重要的是，相比于香港的房价，内地大部分地区是他们承担得起的。根据香港美联物业2021年3月公开数据显示，香港房价均价每平米14.2万，其中香港岛更是高达18.2万元，而同期广州新房，除天河区外，均价每平米2.38万元，佛山、中山更是只有1.2万元。

同为TVB三届视帝的黎耀祥，曾和妻子于2007年以557万港币在香港购置过一套94平方米的房产，2019年以1350万港币卖出后，两人一直没有买到合适的楼盘，只能租房住，直到在中山看上一套高档公寓，才正式在内地安家。现在浏览黎耀祥的社交平台，日常便是带妻子在内地各个城市旅游打卡。

为了生活，更为了生存

“没有电影是不走下坡路的，每一个地区的电影，最长不超过20年，一定走下坡路。”香港著名导演王晶说的这句话，不仅适用于香港电影业，同样适用于香港整个娱乐圈。

究其原因，内地影视业崛起、粤语市场相对狭小、后继无人只是表象，最根本的原因是曾经的亚洲四小龙的经济缩水，而中国内地的经济体量和质量却呈现出飞跃发展，24年前香港GDP占大陆经济的20%以上，2020年这个数字降到了3%。反映在电影业，内地电影年产量达600余部，香港电影不足其1/10。

加之近两年疫情的影响，除了刘德华、刘青云、古天乐这些头部演员依然片约不断外，大部分香港艺人只能“裸泳”。

在上海街头大秀恩爱的张晋蔡少芬夫妇。

张艾嘉爱徒，被提名过金马奖、金像奖、金紫荆奖最佳女配角的杨淇，如今是大学里的保安；TVB知名小生陈键锋退圈后成为了潜水教练，最近一次听到他的消息是他在教一名中年男子一对一潜水时，对方溺水身亡；在《扫毒》《使徒行者》等S级影片中饰演过配角的黄峻锋则当起了餐厅服务员；“银河十星”之一的李中宁年过六旬，现在在一处豪宅当保安，月收入约1.5万港币；还有转行做外卖员的歌手安俊豪、演员王致狄，摆地摊的女演员蒋祖曼、老戏骨关聪，在工地搬砖的演员莫家淦、当油漆工的赵乐贤、开出租的黄志荣、当公交司机的伍伟乐……据港媒报道，香港不完全统计有600余位艺人生活惨淡，古天乐作为香港艺人协会的会长，还曾向这些人发放8000元的救济金，但在高物价的香港，仍然是杯水车薪。

作为占香港娱乐圈半壁江山的TVB，其薪酬一直被演员和外界吐槽——签约艺人每月只能拿到1.2万左右的死工资。

最大牌的演员如邓萃雯，每集也不过8万港币，得过视帝的郭晋安、郑嘉颖涨到每集7万港币，佘诗曼每集6.5万港币，林峰最高时也只有5万港币，马国明熬了17年才买上房，新晋视后唐诗咏至今还在租房住。2014年与TVB约满后，林峰便开始北上之路。2021年他在内地拍摄的《星辰大海》《也平凡》播出，虽然没有公布确切数字，但从采访中可以得知，林峰每集薪酬翻了近10倍。凭借《延禧攻略》再次翻红的佘诗曼，虽然接拍该剧时总片酬只有200万，但现在已经涨到了2000万，哪怕只是在综艺节目里当一期嘉宾，也能狂揽300万。

主角尚且如此，配角的处境就更艰难了。金牌绿叶余子明已近八旬，年薪才1万多元港币，这个数字连基本生活都不能维持，更何况还要忍受高强度的通宵拍戏；半退休的郭少芸，以前在香港不仅要在TVB打工，没戏拍时还要在茶餐厅工作，现在来到内地，接一场商演便能轻松入账5万；“非凡哥”麦长青在TVB服务33年后，没有等来续约，反倒是移居广州后，开启了直播生涯，从探店到卖货，做得风生水起；香港女演员高海宁一直在TVB剧中不温不火地演着女N号，平时租住在酒店式公寓内，而她因2020年在热播剧《三十而已》中打了江疏影一巴掌而走红后，在内地发展的3个月里，商演、直播带货赚得盆满钵满，回港便换了一间豪宅。

随着演技一流、观众缘佳的演员不断流失，近几年TVB的收视率也一路走低，无论是打情怀牌的《陀枪师姐2021》、欧阳震华回归后参演的《伙计办大事》，还是屡试不爽的悬疑题材《失忆24小时》、集齐视帝影后的《刑侦日记》，均是一部接一部扑街，上一部引爆口碑的《行徒行者》早已是7年前的剧了。剧集收视堪忧，广告收入自然也遭连坐，2021年上半年就亏损了近3亿元，这已经是TVB连续第四年收益负数了。

TVB的后继者也越来越“不堪大任”。作为向香港娱乐圈输送女演员的重要通道，这几年的港姐评选却常常因“丑”被嘲上热搜。至于男演员，陈豪、黄宗泽、吴卓羲、马国明、王浩信、陈展鹏还挂着TVB当红小生的名头，但这几位小生年龄最大的已经50岁，最小的也40岁了，而20多岁的小生郭子豪、林正峰、朱敏瀚们，又不符合如今的“大众审美”，在内地更是查无此人。

低薪留不住好演员，资质一般的演员又撑不起好剧，成为了恶性循环。如此看来，香港艺人北上，不止是为了生活，更是为了生存。

机会，不只在娱乐圈

如今在内地，香港艺人们首先是更容易得到“性价比高”的工作。

蔡少芬“皇后娘娘”的红利吃了10年，如今在内地的片酬40万一集，丈夫张晋凭借《披荆斩棘的哥哥2》出圈后，两人合体的出场费高达7位数，名下有9套房产，上亿身家。TVB绿叶郭政鸿，为TVB卖命了半辈子，仍未让妻女有个自己的家，在北上奋斗4年后，终于在香港买下了价值千万的房产。

但香港艺人在内地的演员路并不好走，一直以来合拍片的口碑难有爆款，无论是TVB福将欧阳震华，还是童年男神陶大宇、吴启华，到内地后也很少能参演精品剧。像2021年播出的、由苗侨伟主演的内地悬疑剧《天目危机》，豆瓣评分仅4.7。要么像“段誉”陈浩民一样沦为“网剧一哥”，在《活佛济公》《天天有喜》等雷剧中赚了奶粉钱但却输了口碑。

所以，参加综艺才是“致富王道”。2017年，陈小春带着儿子Jasper参加了内地真人秀《爸爸去哪儿》，随后又与妻子应采儿参加了夫妻真人秀《妻子的旅行》，2021年时陈小春带着“古惑仔”兄弟们加入《披荆斩棘的哥哥2》成功“出道”，虽然再未贡献过经典角色和歌曲，商业价值却不断攀升。

张智霖袁咏仪夫妇也从2015年开始，就陆续参加过内地的《两天一夜》《一路上有你》《为她而战》《妻子的浪漫旅行》《一年级·毕业季》《没想到吧》《披荆斩棘的哥哥2》《大湾仔的夜》《我们的滚烫人生》《蒙面唱将猜猜猜5》《我的小尾巴2》等众多综艺，一年轻松赚逾亿。

当然，这里所指的事业，并非局限在演艺圈。

陈小春带着“古惑仔”兄弟们加入《披荆斩棘的哥哥2》成功复出。

何家劲是许多70后、80后心中“御猫”展昭的代言人，在其2010年开始逐渐淡出演艺圈后，观众极少在公开场合或新闻中再见到他的身影。直到他在某视频平台的直播间现身，大家才得知，62岁的“展昭”虽然不再是大明星，却是个实实在在的“隐形富豪”。当他发现港圈和台湾的影视资源越来越下滑时，便选择定居内地，并在惠州开了一间食品工厂劲家庄。这家工厂还在2016年被评为国家3A级旅游景区，游客可以通过指定通道，参观食品生产的全过程，成为了网红打卡地。

曾经破产过的香港演员钟镇涛，在三里屯开了娱乐衍生店，只用了4年时间便还清了2.5亿港元的债务；出演过《监狱风云》和《古惑仔》系列的“大佬B”吴志雄，在广州和深圳两个一线城市都开了饮食连锁店“志雄厨房”；男演员蔡淇俊一直在TVB剧里打转，始终没有大红，2014年时他彻底放弃香港的演艺事业，北上广州佛山开起了米线店，如今37岁的他已经是5间米线店的老板了……还有许多转行做带货直播的香港艺人，毕竟广州正在打造“直播电商之都”。

按照计划，到2022年，广州还要孵化1000个网红品牌、培训10000名带货达人，这其中想必会有不少大家的童年回忆。像绿叶演员戴耀明，一次直播的收入就能达到6万元，是在香港收入的4倍。因《披荆斩棘的哥哥2》翻红的歌手、演员林晓峰，直播收入轻松破百万，再也不是那个买房都要靠岳父的“包达二”了。

其次是“嫁鸡随鸡”：吕良伟的现任妻子杨小娟曾是深圳商会会长，有上亿身家。两人结婚后，吕良伟便随妻子移居内地发展，不仅将上千万的负债清零，还靠着投资，稳赚了数十亿；张卫健的妻子是内地演员张茜，两人定居在北京一栋近亿元的别墅内；周星驰电影的黄金配角周文健，2006年后便淡出荧幕，如今的他娶了内地娇妻，两人一直在广东做小生意，现在又在珠海投资200万开了一家火锅店。

当然，来内地“揾食”，仅凭童年滤镜也难保不翻车。直播带货的罗嘉良因不熟悉产品，整场直播只有200多人看，陶大宇、温兆伦的抖音账号下，评论都在吐槽“油腻”，或许他们还停留在“港剧一哥”的光环里，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主场已经落幕了。

最近正在播出的TVB年度大戏《飞虎之壮志英雄》的第一集中，犯罪分子和整个香港警队，为了15亿上演搏杀，对比之前“带货一姐”薇娅因偷逃税就被罚了13亿，前者显得那么寒酸和毫无想象力。

无论是为了寻找事业上的新突破，还是生活方式上新的可能性，归根到底，港星北上热潮的尽头，都是经济在操控。

1990年代，香港经济与内地之间存在着巨大鸿沟，到今天，这种差距已经极大地缩小了。根据2021年公布的数字，香港2020年的GDP以省份为单位，只位列全国第19，以城市为单位，也排在上海、北京、深圳、广州和重庆之后。娱乐是经济的衍生品，也是反映经济的一面镜子。市场更大，机遇更多，玩法更繁杂，资本更雄厚的内地，也必然成为了港圈明星新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