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米亥百年诞辰: 如何在小国以色列里做一个国际诗人
2024/08/15 | 作者 谈炯程 | 编辑 陈祥
每至仲夏,一册册以希伯来语写就的书籍,便会携着油墨的微温,在以色列各地的博物馆、公园与广场传递。这是以色列一年一度的希伯来读书周。加沙战火连绵之际,以色列人也没有忘记这一自1926年以来的读书周传统。
2024年6月30日,以色列总统伊扎克·赫尔佐格(Yitzhak Herzog)偕妻子米哈尔(Michal)共同出席读书周活动。席间,总统发表讲话,纪念以色列诗人耶胡达·阿米亥(Yehuda Amichai)100周年诞辰。本年度读书周的主角,正是这位享誉世界的以色列国民诗人。
“阿米亥诗中的许多表述,在我们的以色列希伯来语中已经司空见惯。”总统说道,“他的诗像一枚硬币,已经略有磨损,但仍然如此精准且引人注目。”
一个生活在纷争之地的诗人,其所使用的文字,在任何意义上都是小语种。何以他竟能成为一位国际闻名的大诗人,以至于在千里之外的中国,我们也会展读他诗歌的译作?
须知翻译就像一层滤网,会将原文中饱满的技巧滤去,只留下化作残渣的词与形销骨立的句子,供读者检验。中文与希伯来语相去甚远,阿米亥的诗却有一种足可以承受翻译所带来的语言损耗的悲悯。故自从1990年代阿米亥被译介到中国以来,这位以色列诗人逐渐成为中国诗人所体认的世界诗歌图景的一部分。
早年,中文世界的读者最初接触到的阿米亥诗作,还只是文学杂志上的零星翻译。1991年的《外国文学》(双月刊)第一期,刊出诗人、翻译家傅浩所译阿米亥诗15首。在取得阿米亥本人的翻译授权后,更完整的译介与出版亦随之而来。
中国社会出版社于1993年出版了傅浩所译的《耶路撒冷之歌:耶胡达·阿米亥诗选》,共收译诗182首。它此后不断修订增补,到2002年由河北教育出版社再版时,共收诗246首。2016年作家出版社的版本更名为《噪音使整个世界静默》,收诗较河北教育出版社版多出近一倍,达573首。2024年8月将由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推出的三卷本《耶胡达·阿米亥诗集(百年诞辰纪念增订版)》则进一步扩充,收诗1114首,是目前国内最全面的一次译介。
若将视线投向以色列本国,我们可以看到,阿米亥的作品已经成为这个国家民族认同的一部分。政治家用阿米亥的隐喻传达和平、团结与博爱的信息。1994年度诺贝尔和平奖颁奖典礼上,获奖的时任以色列总理拉宾邀阿米亥出席,朗读取自其首部希伯来语诗集《此时和别的日子里》(1955)中的《上帝怜悯幼儿园的孩子》一诗。
像重建故土一样重建希伯来语
1924年,耶胡达·阿米亥出生于德国巴伐利亚州北部的维尔茨堡。德语是他童年时的母语,但他没有将德语当作盛放其诗思的器皿。12岁时,纳粹上台,阿米亥一家连同无数欧洲犹太人的命运就此改写。一艘艘满载犹太移民的轮船,驶向当时仍为英国托管地的巴勒斯坦,这是1917年英国透过《贝尔福宣言》许诺给他们的土地。
每逢欧陆掀起反犹浪潮,或是劫后余生,或是未雨绸缪,许多犹太人都会选择离开那片敌视他们的大陆,去这传说中的迦南地谋生。
1930年代、1940年代,由于纳粹的迫害,巴勒斯坦地区迎来了第三波犹太移民潮。不同于规模较小的前两波,这一波移民潮彻底改变了巴勒斯坦地区的人口结构。同时,移民巴勒斯坦这一举措,也被赋予神话色彩,成为现代以色列国族叙事的一部分。犹太复国主义者们用“aliyah”一词,指代自1882年以来向巴勒斯坦移民的行动。这个词取自希伯来语,意为“上升”。
阿米亥正是新移民中的一员。但与19世纪末迁居巴勒斯坦的东欧犹太人相比,像阿米亥一家这样的德裔犹太人,原本大多家境优渥。他们抵达的,并非流着奶与蜜的应许之地,而是一片干旱贫瘠的土地。港口、医院、马路等现代城市文明的表征,才刚刚出现在巴勒斯坦的地平线上,此地经济仍以农业为主轴。许多来自德国的犹太律师、医生、学者,在此地找不到合适工作,只能转去集体农场垦荒。
不过,决意迁居巴勒斯坦之前,阿米亥一家已做足准备。尽管自小在德语环境中接受教育,但他12岁时就已经能够熟练读写希伯来语。多年后,在接受《美国诗歌评论》采访时,他解释自己何以能够掌握希伯来语时说:“我在一个非常虔诚的家庭中长大,所以经常祷告。祷告的语言本身对我来说就是一种自然语言。”在1982年,也正是因为“革命性地改变了希伯来诗歌语言”,他才得以斩获以色列文学的最高荣誉“以色列奖”。
阿米亥初登文坛的1940年代与1950年代,希伯来语可说是一门死而复生的语言。作为口语的希伯来语,早在古代晚期(约公元150年至750年)就已灭绝。被驱离故土之后,星散的犹太人不再说希伯来语,但仍阅读它,书写它。希伯来语成了化石,文学如同防腐剂,被涂抹在这死去语言的肉身上,只有在旧约圣经与塔木德中,只有在郑重其事的书面文字里,人们才能发现那如弯钩般躬身的希伯来字母。
在日常生活中复兴希伯来语的尝试,始于19世纪末。在19世纪末耶路撒冷的集市上,一种混合着阿拉伯各地方言及古希伯来语碎屑的洋泾浜语言逐渐流行开来,被来自世界各地的犹太商人选择作为商业用语。
与此同时,在犹太复国主义思潮影响下,俄裔犹太语言学家埃利泽·本-耶胡达(Eliezer Ben-Yehuda)开始编撰第一部希伯来语词典。《本-耶胡达词典》第一卷于1908年出版,最后一卷直到50年后,才由埃利泽的妻子与儿子出版。彼时距埃利泽逝世的1922年,已有36年光景。
生前,埃利泽曾说:“只有我们振兴以色列并让它回归祖国,希伯来语才能生存。”他认为,犹太人语言的复兴与以色列的复国乃是一体两面。正是怀着这样的信念,这位语言学家用毕生心血推动了希伯来语的复兴。
但重建一门只存在于典籍中的语言谈何容易。时过境迁,人们又该如何用被冰封了两千年之久的词语谈论当下发生的一切?“圣经”时代的8000个希伯来语单词太贫乏,远远不能承载现代以色列人生活的复杂性。
在《国民思想》一诗中,阿米亥写道:“现在,说话,用这疲惫的语言,/ 这从圣经中的沉睡里撕扯出来的语言:/ 盲目地,它从一张嘴到另一张嘴徘徊着。/ 那曾经描述过上帝和神迹的语言/ 现在说:汽车、炸弹、上帝。”
面对这门陌生的母语时,诗人阿米亥的境况,颇类似于莎士比亚面对英语,但丁面对意大利语时的境况。他们所要处理的,都是一种成长中的活生生的语言。这种语言,将如同吮尽了雨水的笋苗般涌出时代的地表,它生长的能量,乃是由这动荡不安的20世纪所赋予。
阿米亥这一代以色列人,几乎都参与过以色列建国前后的数次中东战争。阿米亥甚至还于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志愿为英军的巴勒斯坦团犹太支队服役,与同胞们一起抗击纳粹。他们见证了黎明照耀在巴勒斯坦土地的时刻,也看到新生的以色列祖国在此后数十年内逐渐没入战争泥潭,故战争主题之于这一代以色列诗人至关重要。1955年,阿米亥第一本希伯来语诗集《此时和别的日子里》出版,其中便有不少反思战争的佳作。
这些战争诗里,没有为动员参战而擂的鼓声,没有撤退时的缄默与牺牲,有的只是人在战争中被撕裂的心灵,只是因战争而生的悲悯。譬如,在《两首有关最初战役的诗》中,阿米亥不写战场上的英勇作战,而是写奔赴前线的士兵睡在一个幼儿园里,枕着泰迪熊,看到窗外火焰升腾,而同样的火焰也升腾在他紧闭的眼睑下。
在战争中成长起来的国际诗歌明星
1947年第一次中东战争爆发时,阿米亥年仅23岁,却是一名有着多年作战经验的退役老兵。彼时,他已完成耶路撒冷大卫耶林教育学院的学业,正在海法的一所学校任教。阿拉伯联军攻入新生的以色列国时,他再度拿起枪,前往南部的内盖夫前线参战。
“内盖夫(Negev)”一词源于希伯来语,意为“干燥”。在内盖夫,沙漠与半沙漠的荒滩交错。此地有地球上已知最古老的地表。这片灰色的开阔沙漠,从180万年前一直到今天都从未改变。没有构造活动扭曲它的形状,只有风像一把梳齿零散的梳子一样轻轻掠过,从这亘古未变的地面刮下些许碎屑。
干旱的前线有时也会下起雨。阿米亥在诗中模仿《传道书》的口吻写道:“雨水洒落在我朋友的脸上,/洒落在我活着的朋友的脸上,/他们用毛毯遮盖着他们的头。/雨水也洒落在我死了的朋友的脸上,/他们身上什么也没有盖。”
在内盖夫作战的经历,让沙漠意象进入了阿米亥的诗歌。他写道:“我最后的窗户朝向沙漠和血腥,/沙漠没有窗户,只有战争。”
战争结束后,阿米亥短暂地去往德国探访,从沙漠之中再度回到童年时生活的地方,他已然不再习惯德国清冷的天气与同样清冷的人情。自己或许曾是一个德国人,如今他回来,却是作为一个以色列人回来,试图理解这个旧世界为何会陷入大屠杀的悲剧。
正是这场犹太人大屠杀,迫使阿米亥踏上移民之路。他依然记得12岁时第一次见到圣城耶路撒冷的心情。在诗集《此时和别的日子里》之中,借描写中世纪希伯来语诗人犹大·本·撒母耳· 哈-列维(Judah ben Shmuel Ha-Levi)的一首诗,阿米亥夫子自道:“他的前额:帆,他的胳膊:桨,/载着他体内的灵魂去耶路撒冷。//但是在他大脑的白色拳头中,/他紧攥着幸福童年的黑色种子。//到达那亲爱的、干如枯骨的土地时——/他将播种。”
为成为这个新国家以色列的公民,成年后的阿米亥花费5个先令,改掉了他的德语原名路德维希·普弗伊费尔(Ludwig Pfeuffer)。他为自己拣选的希伯来语姓氏阿米亥,意为“吾民生存”。而耶胡达则是一个常用名,旧译为“犹大”。
他笔下的那一位同名的犹大,是一名医生兼诗人,公元1075年生于西班牙。犹大毕生渴望回归犹太人的圣山锡安,晚年独自前往耶路撒冷朝圣,却不幸罹难。要到近千年后,犹太人才能在战火中建立起属于他们的国家。
战火把阿米亥塑造为一名以色列诗人,但没有让他因民族主义偏见而变得狭隘。他的诗歌,从来都是为和平、爱与怜悯而写。正因如此,阿米亥的诗歌才拥有了超越地域,可以抵抗翻译所带来的语言磨损的普适性。
而在现代希伯来语文学发展史中,阿米亥的《此时和别的日子里》一书,是如同界碑般的存在。它的出版,标志着希伯来语诗歌的一次重大转向。
古典希伯来语文学自“圣经”时代以来,一直是离散的犹太社团维持凝聚力的重要手段。这一文学传统始终传承有序,到20世纪初,在犹太复国主义思潮影响下,出现了侧重展示个人经验的现代希伯来语诗歌。其中代表人物,是诗人哈伊姆·纳赫曼·比亚利克(Chaim Nachman Bialik)与扫罗· 车尔尼霍夫斯基(Shaul Tchernichovsky)。
比亚利克和车尔尼霍夫斯基这一代诗人,可以归为第一代以色列诗人,是希伯来语诗歌语言革新的先驱。比亚利克擅长书写犹太历史、爱情与自然风光等不同母题。他的语言在保持典雅的同时,逐渐摆脱了圣经语体的影响,向口语转变,这是第一代诗人的写作区分于古典希伯来语诗歌的地方。他们变革语言的尝试,在第二、第三代以色列诗人那里被继承下来。
第一次中东战争之前及以色列建国初期活跃的诗人,被看作是第二代。代表人物有亚伯拉罕·史隆斯基(Avraham Shlonsky)、拿单·阿尔特曼(Natan Alterman)、利亚·戈尔德贝格(Leah Goldberg)和乌里·兹维·格林贝格(Uri Zvi Grinberg)等。
这些诗人大多来自东欧及德国,故其写作深受出生国所流行的文艺思想,如俄国的未来主义、象征主义,德国的表现主义影响。这一代诗人为希伯来语诗歌贡献了丰富而独特的主题。出生国的风景与新的以色列祖国带给他们的冲击,纳粹大屠杀的悲痛记忆与巴勒斯坦土地上犹太垦荒者的故事,汇聚在他们笔下。鲜活的口语节奏,也正是在这一时期进入了希伯来语诗歌的写作。
阿米亥则是典型的第三代以色列诗人。这一代诗人年轻时经历过战争,在战后踏上诗歌创作的道路。与第二代诗人对集体经验的强调相反,阿米亥这一代诗人更侧重个体的书写。而他们的诗歌偶像,也不再是如普希金(Aleksandr Sergeyevich Pushkin)、席勒(Friedrich Schiller)等中东欧古典文学巨擘。第三代以色列诗人更多地从现代英美诗歌那里汲取养分。
在诗体方面,不同于前代希伯来语诗人对整饬和谐的韵式的强调,《此时和别的日子里》中的诗都以自由诗的形态呈现。语言与韵律上的革新,正是阿米亥诗歌的独到之处。阿米亥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一点,正得益于他对现代德语及英语诗歌的熟悉。故自1965年起,他的诗歌被大量翻译成英语,为他赢得了国际性的声誉。如今,阿米亥的每一本诗集,几乎都有对应的英译本。中文读者读到的阿米亥诗歌,基本上都是从这些英译本转译的。
这些英译本中,出版于1977年的《阿门》与《时间》最为特殊,是由阿米亥亲自翻译的。其中,《阿门》的译文,经过英国著名诗人特德·休斯(Ted Hughes)的校正。
出版时,《阿门》被当成了一部由阿米亥与休斯合译的作品。但休斯表示:“翻译是诗人自己做的。我所做的仅仅是改正较不通顺的怪异之处和语法及惯用法错误,以及更动措辞和行尾。我首先想保留的是阿米亥自己说英语的声音的语调和节奏,即庞德所谓的第一诗歌美德——‘心之音调’⋯⋯它们是耶胡达·阿米亥自己的英语诗作。”
从1965年开始,在特德·休斯的帮助下,阿米亥进入了英美诗歌学界的学术视野。这年初,他诗歌的英译本发表在了由英国诗人、学者丹尼尔·魏斯伯特(Daniel Weissbort)和特德·休斯共同创办并编辑的《现代诗歌翻译》杂志第一期上。第二年,即1966年,阿米亥开始成为各大国际诗歌节的座上宾。这一年的斯波莱托诗歌节,是他的首秀。与他一同受邀的,都是举世闻名的现代诗歌大家,如埃兹拉·庞德(Ezra Pound)、W·H·奥登(W.H. Auden)、巴勃罗·聂鲁达( Pablo Neruda)等。
更早之前,在英美读者眼中,阿米亥是作为小说《不属于此时,不属于此地》(1963)的作者而闻名的。这是第一部由以色列人书写的纳粹大屠杀故事,灵感来源于第一次中东战争后阿米亥寻访其祖居的德国故土时的经验。
阿米亥夫人赠傅浩的全部阿米亥诗集
逐渐成为以色列民族的共同精神财富
1948年的战争结束后,阿米亥入读耶路撒冷的希伯来大学,专研《托拉》与希伯来古典文学。不过,早在15岁时,阿米亥就放弃了犹太教信仰,选择成为一名世俗意义上的犹太人。故他并没有将传说中由先知摩西(Moses)撰写的五卷《托拉》当成宗教典籍,而是将之视为一部《奥德赛》般的民族史诗,一个意象的宝库。
事实上,以正统观点看,阿米亥诗中有不少渎神的比喻。譬如,在《这就是你的荣耀》一诗中,诗人将上帝比作汽车底下的机械师,祂趴在地球下面,徒劳地试图修理它。
与希伯来文学传统之间的深厚联系,是阿米亥能够被公认为现代以色列民族诗人的重要原因之一。阿米亥继续着前代以色列诗人的尝试,把鲜活的希伯来语口语引入诗歌之中。这种口语,曾是一间被焚毁的圣殿,透过几百万以色列人在这片土地上的共同生活,它才被重建起来,不再是瓦砾。
而即便采用口语节奏,以自由诗的形式写作,我们也能在阿米亥诗中听到“圣经”时代的回音。和传统的隐秘对话,乃是阿米亥希伯来语原诗的魅力所在。
有时,阿米亥会刻意在活泼的口语书写中嵌入一些古词,如他在爱情诗《在本世纪中叶》中提到“shaatnez”这一意象。“shaatnez”在希伯来语中,指一种羊毛与亚麻混合纺织的面料。犹太律法则将穿戴此种面料视作禁忌,一如律法同样禁止把不同种类的动物混在一起,禁止把不同种类的种子种在同一片土地里。因此,用“shaatnez”指代恋人之间的关系,在希伯来语原文中,暗含着一种禁忌的意味。
战争、爱情与漂泊者的命运,是阿米亥写作的核心母题。第一次中东战争中,他作为突击队员,参与了内盖夫前线最艰苦的一系列战斗。这是他第一次为以色列而战斗,却不是最后一次。1956年的西奈战争及1973年的赎罪日战争期间,阿米亥都在军中服役。而脱掉军装后,在成为国际知名的大诗人之前,阿米亥只是一名普通的中学教师,靠教授他在希伯来大学所学的知识为生。成名后,他曾这样回忆这段过往:“我把我的孩子们带到我曾经战斗过的土丘上,这样他们就会理解我所做的事,并原谅我没做的事。”
因癌症,阿米亥于2000年9月22日在耶路撒冷逝世,享年76岁。生前,这位诗人笔耕不辍,获奖无数。他的故交休斯,在1998年1月9日的《泰晤士报文学增刊》中表示:“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确信,阿米亥是本世纪最伟大、最重要、最持久的诗人之一,他是最亲密、最鲜活、最人性化、最睿智、最幽默、最真实、最有爱心、最自由、最足智多谋、最能适应人类各种处境的诗人之一。他是真正的珍宝之一。”
如今在以色列,即使不刻意寻找,我们也总能与阿米亥的诗不期而遇。以色列的一些街道以他的名字命名,在德国维尔茨堡,也有一条如静脉般缄默的阿米亥街等待人们探访。特拉维夫伊扎克·拉宾中心的一面墙上,铭刻着阿米亥的名作《上帝怜悯幼儿园的孩子》。
人们依然记得,1994年拉宾在奥斯陆朗诵这首诗时的情形。1995年11月,他被一名信奉犹太教极端主义的大学生伊加尔·阿米尔(Yigal Amir)暗杀。彼时的阿米亥尚无法预知一年后的巨变,他只是摊开书页,读道:“上帝怜悯幼儿园的孩子,/不大怜悯上学的孩子,/对成年人就不再怜悯。/祂根本不管他们。/有时他们不得不四肢着地/在灼烫的沙地上爬行/到急救站去,/一路淌血。//但也许他会关注真心恋人,/怜惜他们,庇护他们,/像一棵树荫覆着睡在/公共长凳上的老人。//也许我们也会送给他们/母亲传给我们的/最后几枚稀有的同情硬币,/好让他们的幸福佑护我们,/在此时和此后的日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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