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汗李世民的新骑兵怎样炼成
2024/05/05 | 作者 霍安治 | 编辑 陈祥
虎牢关,唐高祖武德四年三月,隋末枭雄窦建德于关前陈兵十余万。秦王李世民上关御敌,麾下却只有3500名步骑兵。
以寡击众,必须出奇制胜。李世民出虎牢关,以李世勣、程咬金与秦叔宝等大将节节设伏,亲自带领尉迟恭与两名骑副马的“捉马人”诱敌,四人四骑,向窦建德大营挺进。直到窦军大营3里前,四人才被游动哨发现。
哨长正要盘查,李世民一声暴喝“我秦王也”,一箭射毙哨长。这高声一喝,引出“五六千骑”追击李世民的小分队。两名捉马人脸色大变,李世民却冷静如常。他令捉马人先回本阵,自己与尉迟恭“按辔徐行”。《旧唐书》记载了两人手中兵器,“太宗持弓矢,敬德执槊”。
5000骑兵很快赶上按辔徐行的两人两骑。《通鉴》记载,李世民见“追骑将至”就回身放箭:“引弓射之,辄毙一人。追者惧而止,止而复来,如是再三。每来必有毙者。”只是李世民每次开弓,只能射出一箭,最高射速每分钟大约5至6箭。若拼命冲来的敌人较多,无法逐一射杀,就得打白刃战。
马上打白刃战,得依靠马槊。尉迟恭跃马舞槊,将大胆冲来之敌全数歼灭,战果比唐太宗多了不少:“世民前后射杀数人,敬德杀十许人。”
一个远距离射箭,一个近距离舞槊,两人两骑把5000骑兵吓得不敢接近。李世民只好“逡巡稍却以诱之”,总算把5000骑兵诱入伏击圈,“(李)世勣等奋击,大破之,斩首三百余级”。
“吾执弓矢,公执槊相随,虽百万众若我何!”李世民对尉迟恭的豪语,生动展现了弓箭与马槊结合的战斗优势。
马槊与弓箭结合是新时代骑兵的出路
骑兵的最大长处是机动力,却不能攻城,只有步兵才能扎云梯爬城墙。中原大至州郡,小到村砦,都有城墙濠沟防御工事,战争常以攻城战决胜负。因此,中原战争的主兵是步兵。骑兵的主要使命是扫荡步兵,但步兵越来越不容易被扫荡。
以骑兵扫荡步兵的最高明方式,是发挥机动力,营造战术乃至战略优势。冒顿单于将汉高祖的32万大军诱出易守难攻的代郡,进入荒寒草原,从容打出白登之围,是以骑兵创造战略优势的典范。石勒利用步兵通过黄淮水网的脆弱时刻,发挥骑兵直接涉渡河流的机动力,将20万晋军于沙水畔包围歼灭,是以骑兵创造战术优势的杰作。
胡骑的全力发挥,迫使步兵提升战术,对抗骑兵时越来越精明。如南宋武帝刘裕以4000辆兵车结阵吸引后燕骑兵,另出奇兵攻取敌军兵站所在的临朐城,创造大捷,步兵反而打了骑兵一个冷不防。
步兵越来越不易对付,骑兵必须自我改良。北魏骑兵努力保持骑射本色,却也十分重视能够冲锋陷阵的马槊骑兵。北魏骑兵作战时,以骑射骑兵将步兵压迫到不利地形,营造战术优势,而后以马槊骑兵冲击敌阵,构成战斗优势。
南北朝争战两百年,形成兼用弓箭与马槊,兼具机动力与冲击力的新骑兵。只是马槊能在青壮时苦练,骑射却得从小抓起。因此,隋末马上英雄个个能舞槊,但只有出身边塞各郡的边民或军人世家子弟才能马上射箭。
割据天水的“西秦霸王”薛举,老家在羌胡争战的金城(兰州),“凶悍善射,骁武绝伦”。盘踞雁门的刘武周,老家在突厥窥伺的马邑(朔州),“骁勇善射”。割据幽州的罗艺,是在长安长大的将门贵公子,在首都磨练出“善射,能弄槊”的一身战技。李世民的行军元帅长史(参谋长)屈突通,也是长安将门之后,“好武略,善骑射”。为秦王爱驹“飒露紫”拔箭的丘行恭,祖上三代为将,“善骑射,勇敢绝伦”。
出身平民的英雄,则多以马槊为主要兵器。《旧唐书》记载:秦叔宝的兵器不是“四棱金装锏”,却以马槊冲锋陷阵闻名一时,见到敌阵有“骁将锐卒,炫耀人马”,常常“跃马负枪而进,必刺之万众之中”;程咬金也不使三板斧,而是“善用马槊”。
历史演义小说《说唐》,为单雄信搭配的“金钉枣阳槊”,则较近史实。真实的单雄信,“尤能马上用枪”,差点刺到李世民,得到“飞将”雅号。
使用马槊的肉搏战是十分惨烈的,骑士不但要勇于突刺,更得擅长“躲槊”乃至“夺槊”。正史中的尉迟敬德不使钢鞭,而是第一马槊名将,不但能刺,更长于“避槊”。《旧唐书》记载他:“毎单骑入贼阵,贼槊攒刺,终不能伤,又能夺取贼槊,还以刺之。”擅长马槊的李元吉与尉迟恭比武,李元吉拼命猛刺,尉迟恭轻松闪躲,竟一槊未中。唐太宗看得兴起,让尉迟恭表演夺槊,“元吉执槊跃马,志在刺之,敬德俄顷三夺其槊”。
马槊是贴身近战利器,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战将总是一身伤痕。秦琼晚年病痛缠身,来自遍体旧伤:“吾少长戎马,所经二百余阵,屡中重创。计吾前后出血亦数斛矣,安得不病乎?”程咬金的旧伤更惊人,他曾被一槊洞穿,竟以身体为支点,“回身捩折其槊,兼斩获追者”。
使用弓箭战斗,风险也很大。弓箭射速不高,常给敌人可乘之机。李世民与王世充大战洛阳,单雄信亲率数百骑冲锋袭击。李世民“左右射之,无不应弦而倒”,但单雄信仍冲到面前,幸得尉迟恭“跃马大呼,横刺雄信坠马”,救下李世民性命。
弓箭的弓弦,也潜藏危险。弓弦松紧随冷热湿度而变化,平时卸下保养,战前组合之际更需细心检查。玄武门之变,李建成与李元吉进宫未扛马槊,只佩随身弓箭。李世民骑马追上喊住两兄弟,李元吉立即转身张弓,先下手为强。只是李元吉进宫前没有开弓战斗的心理准备,并未检查弓弦,“再三不彀”,试了三次仍拉不开。李世民则是有备而来,角弓一拉就开,“建成应弦而毙,元吉中流矢而走”。
玄武门事变的生动教训,证明单独使用弓箭并不保险。若李元吉带上马槊,玄武门事变很可能是另一个写法。只有将骑射骑兵与马槊骑兵编成一组,才能互相掩护。因此,将槊与弓紧密结合,是唐军改造骑兵的第一步。
昭陵六骏中的飒露紫石刻。名马冲锋陷阵,并未披马铠。为马拔箭的丘行恭则全套甲衣,甲裙长及马靴上方,左挂角弓,右配胡鹿长弓袋。飒露紫也展现了典型的隋马形象。许多声音指出飒露紫是突厥语音译,应是突厥马。但石刻中的名马马鞍达到丘行恭额部,体高应在16掌左右,更有马肩斜长,马颈如鹤,马尻高翘,四肢骨腾神骏与马首两颊内凹如剥兔等特点。鼻孔粗大,代表肺活量足以“紫燕超跃”,马眼汪汪,代表马性聪慧,自知挨了致命一箭,仿佛与在旁焦虑观看的李世民道别。
唐太宗建立新骑兵
唐高祖李渊七代为将,本人擅长骑射,“每见走兽飞禽,发无不中”。他于河东进剿母端儿,亲率十余骑兵进攻千余步卒,自射70箭,“皆应弦而倒,贼乃大溃”。名将世家重视练武:李渊的次子李世民善射;四子李元吉善槊;十四子李元轨于和平岁月中成长,同样勤练骑射,“从太宗游猎,遇群兽,矢不虚发”。
李渊的族侄李道玄,则把马槊与骑射进化为艺术,“习技击,然进止都雅”。他年方十五,参加虎牢关大战,“麾戈陷阵”,单槊匹马“贯贼阵出其背,复引还”,在敌军大阵中冲杀一个来回。他冲出敌阵后,还要回头开弓,“所发命中”。
长于骑射的李渊,整建骑兵的眼界只限于弓马。他在隋末出镇马邑,编练了一支复制突厥的骑射骑兵。“简使能骑射者二千余人,饮食居止,一同突厥。随逐水草,远置斥堠。每逢突厥候骑,旁若无人,驰骋射猎,以耀威武。”突厥人见到李渊骑兵,视为自家部族,不多戒备,惨遭李渊奇袭,“斩首数百千级”。
李世民的建军眼光,比父亲高一筹。他将弓箭与马槊结合,练出能打破步兵大阵的骑兵,更能尽情发挥机动优势。
唐太宗是攻击至上的机动战大师。他18岁追随父亲进讨高阳民军魏刀儿部,父亲孤军深入被围,李世民率轻骑杀入敌阵,“射之,所向皆披靡,拔高祖于万众之中”。李渊起兵反隋,进攻驻守霍邑的隋将宋老生,首战不利。李世民见大军即将溃退,由高地“率二骑驰下峻阪”,三人三骑向敌阵侧面出击,“冲断其军”,居然扭转战局,反败为胜。
这些冲锋陷阵的壮举,是骑马射箭杀出血路,但若敌阵较稳,就得换用马槊。因此,李世民积极收编中原的马槊骑兵,以弓箭与马槊组合成攻势锐旅。
马槊骑兵多,骑射骑兵少。李世民选出擅长骑射的骑兵编成小部队,亲自掌握;马槊骑兵则由专长使槊的秦叔宝与程咬金率领,编成独当一面的主力部队。形象地说,李世民把骑射骑兵编成搜索连,马槊骑兵编成骑兵旅。
李世民与王世充大战洛阳,新编制首次发挥,只是搜索连的第一战打得很惊险。秦王令屈突通率领5000步兵出击,正面缠住王世充的2万大军。他而后亲自率领由“精骑数十”编成的搜索连,沿着王世充大阵试探攻击,“欲知世充陈(阵)厚薄”。
今日搜索连的试探攻击只是佯攻,探查出敌军薄弱处即收兵,通知主力进攻。李世民的搜索连却直接杀入敌阵,更讲究杀进杀出一个来回。
洛阳之战,李世民找到薄弱处,策马“直出其背,众皆披靡,杀伤甚众”。只是搜索连兵力太小,一个冲锋就被打散,李世民“与诸骑相失”,身边只剩骑射名将丘行恭,坐骑“飒露紫”更中了致命一箭。丘行恭“回骑射追者,发无不中,追者不敢前”,然后下马为飒露紫拔箭。名马拔箭倒地,丘行恭则将坐骑让给李世民,在马前以长刀开道,“距跃大呼,斩数人,突陈而出,得入大军”。
一个月之后的虎牢关大战,搜索连打仗沉稳许多。李世民改以宇文士及率领300骑射骑兵,担任试探敌阵任务。300骑兵冲到窦建德阵前,大阵混乱略动,露出弱相。李世民才带领马槊骑兵引导大军攻阵。骑兵冲乱敌阵,步兵扩张战果,窦建德立即派出骑兵反击,但正在朝拜窦建德的大臣们刚好挡在骑兵出击路上。
窦军骑兵受阻,就不能保护侧翼,如此战机不容错过。李世民马上抽出由秦叔宝、程咬金、史大奈与宇文歆率领的马槊骑兵,全速运动到敌阵后方,“出其陈后,张唐旗帜”,而后挺起马槊,由窦军大阵后方冲锋,全阵应声崩溃。“(窦)建德将士顾见之,大溃;追奔三十里,斩首三千余级”,窦建德本人也挨槊落马。
马槊与弓箭是完美结合,但骑兵个人装备的重量也随之大增。马槊长度超过4米,以沉重硬木制造,才能挺住刺穿重铠时的反作用力,必有相当质量。骑射骑兵的装备也很沉重,《太白阴经》记载,一张弓要配备30支“副箭”、4支沉重“射甲箭”与2支更沉重的“生鈊箭”,再加上一个大型“胡鹿长弓袋”。此外,骑士还得带上团牌防箭、佩刀割首级、啄锤(短戟)或斧钺(小斧)于交手战中自卫,另加系马搭索与3条弓弦。
两套装备重量惊人,骑兵必须带上“副马”,才能临阵切换两套兵器。骑兵的战斗单位也得加上专责牵副马的“捉马人”,才能在战斗时牵紧副马。《李卫公兵法》记载,骑兵1队50骑,作战前抽出捉马人,若“前却及应捉撩乱失次第致失鞍马”,即敌前畏怯或控马混乱使副马跑散,立斩不赦。虎牢关大战,李世民身边就是捉马人。他的堂侄李道玄冲锋陷阵,马被射成刺猬,李世民当场“给以副马”。副马已经上鞍,李道玄只要腾身上鞍,就能策马再战。
唐军的副马1人1匹,次要战场2人1匹,1队骑兵的副马多达25至50匹。捉马人一般不参加战斗,只有在敌军已经“撩乱惊怖”狼狈溃逃时,才可以加入追击。虎牢关之战,唐军捉马人加入追击。窦建德被刺落马,车骑将军白士让与杨武威赶上来,“援槊欲刺之”。窦建德赶紧报出身份投降,杨武威下马俘虏窦建德,“载以从马”。
初唐骑兵骑“突厥马”,积载量并不高,骑兵装备即使以副马分劳,仍嫌过重。因此,李世民的下一步,是为战马去掉马铠。
唐三彩珍品《三彩天王神像》,身披13种铠甲中最高档的明光铠,脚踏胡人,展现唐代军人形象。图片来源:台北历史博物馆编《形色璀璨的中国陶艺唐三彩》。
战马卸铠后才能打运动战
魏晋南北朝,重骑兵的战马能够撑住整套人马铠,奥妙在于铠甲多是皮甲。晋初名将马隆征讨凉州羌,羌人披铁铠,防御工事是在道路两侧“夹道累磁石”,吸住铁铠阻止来敌。但晋军披犀甲(皮甲),从容通过障碍。
然而,马槊自东晋起流行,犀甲已成落后兵器。南北朝时,出现了能击破重甲的“破甲箭”,威力惊人。唐初北平郡王高开道的脸颊挨了一箭,深入颅骨,军医只能“凿骨,置楔其间”,以锤硬敲木楔,“骨裂寸余”,才能把矢镞拔出来。
南北朝时,“破甲箭”成为步骑兵标配,官兵披铁甲才能活命。东西魏大战,西魏大将田弘穿着宇文泰赏赐的“铁甲”,作战时“推锋直前”,全身都是战伤,“身被一百余箭,破骨者九”。东魏大将蔡佑“着明光铁铠,所向无敌”,西魏军呼为“铁猛兽”。这头铁猛兽是骑射高手,但敌人同样身穿重甲,不易一箭解决。因此,蔡佑以强弓射倒来敌之后,得依靠战友以马槊结果敌人,“弯弓持满,四面拒之,敌人可十步,佑乃射之,中其面,应弦而倒”,战友“以槊刺杀之”。
品质上等的铁甲,能挡下“破甲箭”,甚至能顶住马槊一击。骠骑将军王怀文以马槊袭击王世充,碰上穿在袍内的“衷甲”,竟然“槊折不能入”。王世充的衷甲,应是13种铠甲里最尊贵的“明光甲”,前胸处加上抛光处理的防护铁片,平时“精甲耀日”展显军威,战时能挡下马槊的当胸一击。
唐军骑兵冲锋陷阵,挨箭是家常便饭,一定要精选品质最佳的铁甲。经常在敌阵来回冲锋的李道玄,打仗总是“飞矢着身如猖(刺猬)”。幸而他的铁甲品质好,挨箭越多,“气益厉”。如此铁甲,必然特别沉重。因此,唐军骑兵体能的基本要求,是挺住全套甲冑重量。
《李卫公兵法》记载,一般人的体能“不胜衣甲”,选兵得以“胜举衣甲”(能撑起整套衣甲)为标准,“简取强兵”。而后“令士卒擐甲胄、橐弓矢、佩刀剑、持矛盾”,全副武装“左右上下”,反复跳上配马鞍的土制假马,打仗才不会被甲冑累垮。
人铠如此沉重,若再为战马披上马铠,再雄壮的马也撑不住。因此,李世民的骑兵只有骑士披甲,战马则赤膊挨箭。昭陵六骏,四匹展现中箭时的最后英姿。赵霖《昭陵六骏图》记载飒露紫“前胸中一箭”、什伐赤“中四箭,背中一箭”、青骓“前中五箭”、拳毛騧“前中九箭,背三箭”。唐代骑兵消耗战马,是不心软的。
战马赤膊上阵,骑兵就能机动。李世民大战宋金刚,“一昼夜行二百余里”,连追三天,他本人“不食二日,不解甲三日”。这支不眠不休追击敌军的骑兵劲旅,可能是李世民亲选1000余骑兵编成的“玄甲军”,他们“皆皂衣玄甲,分为左右队,使秦叔宝、程知节、尉迟敬德、翟长孙分将之”。
李世民三天不脱的甲冑,也是黑色的。《通鉴》记载,李世民作战时“亲被玄甲”,率领玄甲军为前锋,“乘机进击,所向无不摧破”。
唐军也有马铠,但专用于阅兵。李世民一战擒获窦建德与王世充,于长安城盛大进行凯旋入城式。他本人披上最沉重的“黄金甲”,骑兵则为战马披上雄壮的马铠,“阵铁马一万骑,甲士三万人”,浩浩荡荡由城门游行到太庙献俘。
然而,平庸的将帅,还是迷恋马铠。
马铠魔影
昏君隋炀帝幼时不练弓马,而以“美姿仪”著名,深受父母溺爱。他以形式主义治国,将打仗视为华丽大阅兵。大业七年征伐高丽,隋炀帝盛大祭天,而后以阅兵模式御驾亲征。
以阅兵模式上阵的大军,追求壮盛军容的视觉感,却牺牲了战斗的实用性。炀帝建立30个“军”,每军编制骑兵4团4000骑,步兵4团8000人。华丽上阵的骑兵团,马匹披上钢铁马铠,被装饰成史上最雄伟的重骑兵。“第一团,皆青丝连明光甲、铁具装、青缨拂,建狻猊旗;第二团,绛丝连朱犀甲、兽(虎)文具装、赤缨拂,建貔貅旗;第三团,白丝连明光甲、铁具装、素缨拂,建辟邪旗;第四团,乌丝连玄犀甲、兽文具装、建缨拂,建六驳旗。”
30个军出征,每天开拔1个军,“首尾相继,鼓角相闻”。行军纵列长达1040唐里(约472公里),形象地说,最后1个军由洛阳出发时,前军已到石家庄。隋炀帝检阅如此排场,固然过瘾,但骑兵军团的目标不是平原,而是死守坚固城寨的高丽。战马不能披重铠长途行军,骑兵更不适宜攻城。房玄龄修《隋书》,以春秋之笔,将这场空前绝后的战争闹剧定位为阅兵,记载于《礼仪志》。
隋马是以骨利干马育种两百年的好马,雄伟壮大,力能披甲冲锋。大业五年,吐谷浑之战,隋军损失大量战马。大业八年,辽东大败,又使十余万披甲战马消逝胡尘。重骑兵在隋末已然绝迹,只留下虎牢关大战一段逸事。
李世民遥见敌将王琬“乘隋炀帝所御骢马”,名马披上马铠,“铠甲甚鲜,迥出军前以夸众”,赢来双方军人喝彩。尉迟恭战志大发,亲率两骑冲进窦军,将王琬连人带马拖回本阵。
只有把战争看成阅兵的庸才,才会把马铠当成决胜兵器。但唐高宗时女主执政,唐军名将蹉跌,攻击精神大减,马铠再次成为制式装备。
唐军骑兵带上笨重马铠,主要用于守势阵形。程咬金远征西突厥,副大总管王文度不敢打运动战,要求在草原上结阵,吸引突厥进攻。于是唐军“结为方阵,辎重并纳腹中,四面布队,人马被甲”,以铁马当城墙,在大草原上傻等突厥。但战马只披了一天马铠,就撑不住了,“终日跨马被甲结阵,由是马多瘦死,士卒疲劳,无有战志”,程咬金只能黯然收兵。
轻骑兵争霸戈壁
北方游牧民族也流行穿铁甲,但突厥与铁勒的战马是蒙古马,不是以骨利干马改良的唐马。骑兵改穿铁甲,战马随之瘦弱。铁勒中最善战的薛延陀部真珠可汗别出心裁,将骑射骑兵改造为下马步战的“轻骑兵”(乘马步兵)。《通典》记载了真珠可汗奇招:“讲武于国中,教习步战,每五人,以一人经习战阵者使执马,而四人前战。克胜,即授马以追奔。”
骑兵5人一组,1名老兵控马,4名新兵下马穿铁甲步战。一战得胜,老兵立即将所有正马与副马带到战场,全组上马追逐败敌。新颖的轻骑兵战斗法,能为战马保持打运动战的充沛体力。薛延陀部果然异军突起,打垮突厥可汗沙钵罗,打跑控制铁勒各部的突厥王子阿史那杜尔,更降服同罗、仆骨与回纥诸部,称霸大漠南北。
真珠可汗的下一个目标,是唐太宗于定襄城扶植的突厥可汗李思摩。贞观十五年,真珠可汗起兵20万强渡戈壁,南下白道川(呼和浩特草原),进攻定襄城。名将李世勣挂帅出征,自率3000精骑赶到青山,向薛延陀的20万雄兵冲锋,却被箭雨重创,“延陀弓矢俱发,伤我战马”。
战马纷纷中箭倒地,身披铁甲的骑士却安然无恙。李世勣立即下令骑兵舍弃战马,“去马步阵”。并放下角弓,改持马槊,“率长槊数百为队,齐奋以冲之”。
薛延陀的轻骑兵虽然下马步战,但弓箭仍是马弓,而不是步兵用长弓,马弓不易射穿铁甲。以铁甲保住要害部位的唐军,于箭雨中发起冲锋,锋利马槊刺破胡兵铁甲,大破敌阵。
在两军白刃接战一刻,李世勣的副将薛万彻迂回到薛延陀战线的侧面,“收其执马者”,以骑射骑兵扫荡控马兵。薛延陀大军正面受挫,准备上马变换阵地,却无马可骑,全军溃散,“其众失马,莫知所从,因击之,乃大败”。李世勣麾军追击,“斩其名王一人,俘获首领,虏五万余计”。
卸下马铠,带上副马,唐军骑兵将马槊的冲击力、铁甲的防护力与骑射的机动力合为一体,战术更能灵活应变。正是如此,唐军骑兵创造了中国战争史上最辉煌功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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