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宋军主将的戎马生涯:侧写宋辽战争的成败
2024/04/25 | 作者 霍安治 | 编辑 编辑
澶州(河南濮阳),宋真宗景德元年十一月,20万契丹铁骑列阵于北城前。这是契丹倾国而出的南征大军,由太后与国主亲自统率。只要打开北城,大军就能利用渡口通过大堤,横渡结冰黄河,直扑汴京,跃马中原。
国家存亡在此一战,各路援军云集于澶州城前,真宗却找不出能统军决战的主帅。
当时的河北战场主帅,是“镇州行营都部署”王超。他才能低落,无力指挥大会战,坐观各地守军自生自灭。瀛州(河间)知州李延渥守城十余日,击毙契丹战士3万余人。主帅若能把握战机,调动大军外线包围,可将来敌全歼于瀛州城前,王超却听任战机逸去。契丹大军从容跳过瀛州,绕道南侵,一鼓推进到黄河北岸。
契丹若于澶州渡河,两日强行军就能打到首都汴京。朝廷大震,皇帝急谕王超驰援澶州,王超不理圣旨,“复缓师期”。
朝廷仓促点将,却找不出有能力迎战的主帅。无奈之下,朝廷只好以武宁军节度使石保吉到澶州前线指挥。石保吉镇守河北长达七年,却是个不懂作战的驸马爷。他刚到澶州北城,就遇到“辽骑数万骤至城下”。石保吉不知如何排阵迎战,只好胡乱开城冲锋。他的命令十分匆促,出城部队连马匹护甲都来不及套上。幸而来敌只是试探虚实的搜索部队,见开城出击,马上收兵,等主力开到再攻城。
宋真宗是北宋的第三任皇帝,与开国之君宋太祖相距不到30年。太祖赵匡胤本是五代名帅,用兵如神,所以契丹不敢犯境。他北征辽国附庸北汉,料定契丹必然乘机下河北,派大将韩重赟到镇定两州守候。《宋史》记载,乘虚偷袭的契丹军遥见韩重赟旗帜,全军“大骇”,掉转马头就逃。
太祖时的宋军如钢刀,契丹如豆腐。相隔30年,宋军却成了豆腐。这是因为第二任皇帝太宗赵光义不懂军事,使宋军退化为将熊兵弱的“豆腐军”。澶州之战,眼看契丹即将操刀切豆腐,但天佑大宋,太宗时唯一敢与皇帝顶牛的名将李继隆,上表自荐,赶到澶州统军,一战打败来敌,竟结束了持续百余年的契丹战争。
石保吉与李继隆两人的戎马生涯,就是一部宋辽战争胜败消长的生动侧写。
将相本无种,就靠战场磨炼
石保吉与李继隆,都是以父荫得官的名将之子,更是皇室贵戚。石保吉的父亲,是宋太祖的结拜兄弟石守信;李继隆的父亲,则是宋太祖的爱将李处耘。两人都是开国元勋。此外,石保吉迎娶宋太祖的次女延庆公主,李继隆的姐姐是宋太宗的皇后。然而,两位贵戚的人生大不相同。
赵匡胤黄袍加身,由时任幕府“都押衙”(副官长)的李处耘一手策划,指挥殿前亲军的石守信则是占领汴京的兵变主力。两人都有帅才,但命运殊异。李处耘是收复荆湖(鄂南与湖南)的次帅,战功彪炳,却得罪主帅慕容延钊,遭贬官后忧愤而逝;石守信则是“杯酒释兵权”的主角,安享荣华富贵。
父亲的坎坷遭遇,常能激发儿子的奋斗雄心。少年李继隆以父荫出任“供奉官”(宫廷副官),却因父亲贬官而“除籍”,一度落魄,但名将血液仍然沸腾涌动。20岁加冠,李继隆奋起从军,由下级军官干起,战斗在每个最危险前线。他于征蜀之战雨夜骑马过栈道,连人带马滑落十余丈深涧,“絓于大树”,幸得生还。他于江南之役对阵蛮军,“手足俱中毒矢”;伤愈后监护粮道,单骑担任斥堠,道遇猛虎,一箭射杀;再上火线,“流矢中额”,幸而头盔坚厚,留下性命。
连年征战中,李继隆展现将略。宋太祖赵匡胤“察其才,且追念其父”,晋升庄宅副使(校官),出任“御营前后巡检使”(御营警备区督察长)。
石保吉就幸运多了。他是太祖选定的驸马,一入官场,就是“都指挥使”(师长)。他从军十余年未上战场,宦途却顺风顺水,前后出任爱州刺史、防御使与朔州观察使。李继隆熬到校官时,石保吉已是“威塞军节度使”,成为开府建节的上将总司令。
爱州在越南清化(时属中国),当时被丁氏政权割据,朔州则沦陷契丹。石保吉并未实际到任,只是遥郡寄禄,培养资历。他的节度使职务更尴尬,威塞军位于契丹境内的新州(涿鹿)。
因此,石保吉的大帅经历,是在京城自家豪宅开府,树立起象征帅权的“六纛”(六面帅旗),出门逛街时则有亲兵高举旌旗在前开道。《宋史》记载,石大帅打着帅旗投资理财做生意,生活十分富裕。“家多财,所在有邸舍、别墅,虽馔品亦饰以彩缋。好治生射利。”
石保吉在汴京当大帅时,宋太宗赵光义继位。太平兴国四年,太宗亲征河东,李继隆于惨烈的太原登城战中带头爬云梯、挖地道,“领梯冲地道攻城”。五月,北汉投降,太宗不顾部队疲累,于盛暑六月再征契丹,围攻范阳(北京),李继隆又是先锋将校。但皇帝指挥不当,大军于高梁河惨败,战死1万余人。太宗御驾受袭,大腿连中两箭,扔下随行侍从与宫女,乘驴车逃命。
宋军虽然战败,但未被歼灭。大军转攻为守,防止契丹乘胜南下。此时,保州(保定)城前的威虏军(真宗时改称广信军,今徐水),成为决定国运的主战场。
河北防线是个倒三角大阵,前线以保州(保定)为中心,由太行山至海滨展成一线,战略预备队控制在镇州(石家庄)。保定与太行山之间一马平川的威虏军,是这条防线的弱点。威虏军虽然背靠徐河,但水位太浅,骑兵可以从容涉渡,此地成为契丹铁骑南侵的惯用出入口。
契丹铁骑涉过徐河,最理想的攻击路线,是向西南方向的定州与镇州出击。于是,宋军让开威虏军正面,于定州部署守城重兵,于镇州部署主力兵团,于威虏军东南的关南(高阳关,今河间)部署强大机动兵团,等待侧击战机。果不其然,契丹的枢密使(参谋总长)韩匡嗣与南府宰相耶律沙,于深秋九月统军南下,大军直扑徐河。
这是决定国运之战,只能胜,不能败,徐河战线名将如林:河阳节度使崔彦进为“关南都部署”,指挥机动兵团;曾架设浮桥跨越长江出击的彰德军节度使李汉琼为“镇州兵马钤辖”,禁军骁将铁骑右厢都指挥使刘廷翰出任“镇州驻泊都钤辖”,殿前都指挥使崔翰任定州知州,“缘边诸军并受节制”,指挥镇定两州防卫军;李继隆则是负责民防的“镇州都监”。
形象地说,崔彦进是野战兵团上将总指挥,李汉琼、刘廷翰与崔翰是固守要点的中将防卫司令官,李继隆只是上校保安司令。
主将都是一时之选,但宋太宗差点毁了徐河之战,因为他坚持亲授“阵图”。
宋太宗纸上谈兵发明平戎万全阵
赵光义不懂军事,却十分喜欢指挥作战。宋军以摆阵作战,宋太宗亲自设计全新阵形,创造了结构趋近完美均衡的“平戎万全阵”,指定用于河北战场。
“伏详圣制,特以河朔之壤,远近如砥,胡虏恃马常为奔冲,故因洞尝余法,增广其制。”根据《武经总要》记载,平戎万全阵的创意来自“洞尝余法”,专用于地形平坦的河朔(河北)。所谓“洞尝余法”,可能是风水祖师郭璞的《洞林》卦图。由阵形内容细部观察,则是打破古今军制原理的文人狂想。
“平戎万全阵”以3个“方阵”居中,前后左右再设“前锋”1阵、“后殿”1阵、“左翼”2阵与“右翼”2阵,共计9阵。编制兵力高达140930人,其中,步兵110280人,骑兵30650骑。北宋镇州人口最多时为16.3万余人,平戎万全阵的总兵力相当于一个州城的人口。
阵形如此巨大,是为了创造冷兵器时代最炽盛的“炮兵”火力。形象地说,宋军以弓箭为“步枪”,以床子弩为“火炮”。《武经总要》记载,床子弩可以射击箭上装铁㪷的“寒鸦箭”,“㪷中着常箭数十只,凡一发可中数十人,纷散如鸦飞”,设计原理如同现代的钢珠榴霰弹。
它只要上战场,就是压制契丹骑兵的第一利器。因为当时步兵与骑兵的弓箭有效射程约60步,以5人操作的最小型“手射㪷子弩”则是120步。契丹骑兵纵马冲锋,得要闯过至少60步的密集㪷子箭雨,手里弓箭才能反击。
床子弩虽然是决胜利器,却十分笨重,必须以马车装载才能上战场。宋军炮兵的战斗单位,是以床子弩“战车”为中心的“地分”。一个兵力500人的正规步兵“常阵”,只能配属少量“地分”。宋太宗却异想天开,要改变军制原理,把最大量的床子弩送上战场。
步兵是战场主兵,是古今不变的军制原理。宋太宗的异想巨阵,却改以炮兵为主兵。平戎万全阵的3个主力方阵,各编制1440个炮兵“地分”,更装备一车二弩的笨重“双弓床子弩”。全体3个方阵,共有8640张中型床子弩,1个齐射就能毁灭整个城市。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摆阵野战首要求“变”,以步兵与骑兵为主兵,是因为步骑兵才能“变”。战斗“骑兵五变,步兵四变”,战术则要“审地势”,因应地形摆出“长阵”(一字长蛇)至“方阵”(四门斗底)之间的各种阵形作战。而炮兵是不能“变”的,炮兵战斗的唯一手段是射击。摆个以炮兵为主兵的14万人大阵,攻防追退必然不战而乱,根本无法作战。
所以,平戎万全阵只是纸上谈兵。宋太宗却视为“挫驰突之锐,明坚重之威”的必胜妙法。宋军军官必须熟背的《武经总要》,拍马屁评价为“神谋”。它在战场上实际摆开,就是灾难。高梁河之败,《辽史》简要记载契丹军采用最原始的骑兵战术,以一个两翼夹击轻松取胜。以战况推断,宋太宗极可能在高梁河前摆了个平戎万全阵,契丹骑兵于两翼稍一冲击,造成巨阵大乱,契丹将领可能也搞不清轻松取胜的原因。
宋军若在徐河前排出平戎万全阵,一定打败仗,前线将帅却不敢抗旨。《宋史》记载:“太宗授以阵图,及临阵有不便,众以上命不可违。”此时,地位最低的李继隆站出来,扛下杀头重责。他说:“事有应变,安可预定,设获违诏之罪,请独当也。”
形象地说,李继隆一个上校挺身而出扛责任,上将总指挥才敢抛开平戎万全阵,放手打仗。刘廷翰的镇州城防部队挺进徐河,布阵诱敌,将契丹军牵制在徐河前。崔彦进、李汉琼与崔翰3个兵团,分道大迂回到契丹侧翼,发动钳形攻势。
宋军于满城成功夹击敌军,契丹全军大乱,主帅韩匡嗣扔下帅旗与战鼓,落荒而逃。宋军“斩首万三百级,获三将,马万匹”,又将溃兵逼进山区,“契丹投西山坑谷中死者不可胜计”。
从河北到河东到陕西再回河北
徐河大捷稳住了河北,李继隆却得罪了皇帝。幸而边防紧张,杨家将营建的河东锁钥新关三交口急缺守将,李继隆升任“妫州刺史”(遥郡寄禄将官),“护三交屯兵”(三交驻军资浅代指挥官)。李继隆以攻势防御,辅佐杨业守关,攻略代州要镇灵丘城,“尽略其人以归”。
他随即调回河北战线,出任“定州驻泊都监”(驻定州禁军指挥官),仍采攻势防御,“获牛羊、车帐甚众”。雍熙二年,党项首领李继迁变乱,攻占银州(榆林横山区)。太宗急调李继隆到陕西,击破附从李继迁的党项各族,而后赶回河北,“护高阳关屯兵”。
雍熙三年正月,太宗再次北伐。河北攻势的主帅曹彬,以李继隆为先锋,渡过徐水,一连攻占新城、固安与涿州。眼看宋军即将对辽国南京析津府(北京)一鼓而下,在汴京遥控的皇帝却阻止攻势,要求河北方面军“持重缓行”,吸引契丹主力,减轻河东攻势的压力。这一拖,就从凉爽三月拖到闷热五月,河北大军粮食耗尽,只好由涿州退回屯粮充足的雄州。
皇帝闻报大怒,他未理性深思大军缺粮自乱之险,只感性认定敌前退军是示弱愚行,严旨逼迫曹彬回涿州。大军来回奔波,“士卒困乏,粮又将尽”。契丹名帅耶律休哥乘机出击,十万宋军于岐沟关大败,“死者过半,沙河为之不流,弃戈甲如邱山”。
李继隆再次临危受命,收拾残局。他出任定州知州,收容溃军重建防线,因功回京城升任“侍卫马军都虞候”(副指挥官)。但皇帝又开了个大玩笑。
雍熙三年十一月深冬,契丹太后亲征河北,宋太宗却在退闲老将中择帅迎战。皇帝以九年未曾统军的宿将刘廷让出任“瀛州(河间)兵马都部署”,李继隆回前线任“沧州都部署”,降为刘廷让的后援。
刘廷让从未于冀北作战,不知幽燕严寒可怕。他在“兵士弓弩皆不能彀”,冻得拉不开弓的寒天领军出城,与习惯东北酷寒的契丹骑兵野战,于君子河全军覆没,“死者数万人”。
李继隆久戍河北,知道寒天只能守城。他出兵支援,只守乐寿城,不肯深入君子河战场。此时主阵地带兵力一空,那场景是:“河朔戍兵无斗志,又科乡民为兵以守城,皆未习战斗。契丹遂长驱而入,陷深、祁、德数州,杀官吏,俘士民,所在辇金帛而去。博、魏之北,民尤苦焉。”宋太宗“下哀痛之诏”,将李继隆召回汴京问罪。
李继隆黯然受审,石保吉却到河北带兵了。雍熙四年,石保吉改任横海军节度使,出任河北首府大名府知府,兼任“大名兵马都部署”。大名城是河北战场第二抵抗地带的轴心,石保吉却连基本带兵方法都不懂。
《宋史》记载:他“性尤骄倨,所至峻暴好杀,待属吏不以礼。”既然带兵无法建功,石保吉只好打猎排遣。他喜爱活捉猛兽,又派精兵到野外放网捕鸟充作饲料。“畜鸷禽兽数百,令官健罗鸟雀饲之,人有规劝者辄怒之。”
当然,石保吉也有长处。他“姿貌环硕,颇有武干”,具备高大强壮的军人仪表,这正是太宗选将的标准。
宋太宗的剑舞战争
宋太宗统军,特重仪式感。他登基后亲训奇兵,“选诸军壮士数百,教以剑舞”,将长剑上掷,跃起接剑,“跃其身左右承之,妙绝无比”。《宋会要》记载太宗赐宴契丹来使,当席以“剑舞”展示军威:“出剑士示之,袒裼鼓噪,挥刃而入,跳蹲承接,霜锋雪刃飞舞满空,戎使见之,惧形于色。”太原围城战,皇帝视察前线,“必令剑舞前导”,让城上北汉兵大饱眼福。
赵光义选拔将帅,同样以仪式感为标准。在徐河大战中统军的崔翰,是太宗心里的理想将帅。他代理殿前都指挥使时,指挥了一次皇帝亲校演训。“分布士伍,南北绵亘二十里,建五色旗号令,将卒望其所举,以为进退,六师周旋如一。”太宗龙心大悦,当场赏赐御用金带。
操场教练之外,宋太宗也以私人感情选将。他的枢密使(参谋总长)王显,原是太宗未即位前“给事左右”的小吏,于8年之间由殿直(尉官殿前武士)飞速提升到枢密使。
军人仪态,也是太宗选将的主要考量。在君子河大败的刘廷让,是晚唐名帅刘仁恭的曾孙,举手投足展现贵冑风范,而且强壮魁梧“有膂力”。宋代高级将领的退休闲职,是在皇帝身边站班的“环卫官”。河北大败后朝议选帅,“无惬上意者”,太宗眼神望向环列上将,当场选定仪表出众的刘廷让。
宋太宗执政20年,兄长太祖时独任一方的将帅老成凋谢,他亲自拔擢的将领渐任方面。君子河大败后,崔翰升任“威虏军行营兵马都部署”。从此,河北第一线主帅,都是太宗亲选的将领。
到了真宗朝,河北前线的首任主帅,是仪表堂堂的“河北诸路行营都部署”石保吉。他不懂作战,实际统兵的副帅是“畏懦无方略”的“镇、定、高阳关三路行营都部署”傅潜。咸平二年冬契丹南侵,傅潜战败撤职,副帅换成小吏出身的王显。
王显运气奇好。契丹于咸平四年再次南下时,遭遇连日大雨,弓弦“湿缓不堪用”,刚下威虏军就被击破,“枭获名王贵将十五人,斩首二万级”。王显急流勇退,三路都部署由侍卫马步军都虞候王超继任。
王超的成名作,是咸平二年汴京东郊秋操,“大阅禁兵二十万,执五方旗以节进退”。景德元年,契丹南侵前夕,石保吉改任武宁军节度使,到徐州养老。河北前线由王超指挥,他“临军寡谋,拙于战斗”,坐观契丹南下黄河。
幸而,宋太宗顾念皇后颜面,保留了总是与他顶牛的李继隆。
与皇帝顶牛
李继隆受审后被冷藏两年。端拱元年,太宗于河北改采坚壁清野的消极守势,广大战略纵深区点点设防,需要大批守将。李继隆咸鱼大翻身,授保顺军节度使,于初秋九月回到河北前线,出任“定州都部署”。名帅建节第一战,果然大获成功。
端拱二年深秋,李继隆率万余步兵,护送数千车军粮到威虏军,遭遇契丹主帅耶律休哥亲率的数万骑兵。李继隆于徐河前摆阵迎战,巡逻北境的“北面缘边都巡检使”尹继伦由后方奇袭。契丹大败,耶律休哥重伤,“相蹂践死者无数,余党悉引去。契丹自是不敢窥边”。
这一仗,切切实实打垮了契丹的斗志。《辽史》记载,耶律休哥此后“戒戍兵无犯宋境,虽马牛逸于北者悉还之”,辽宁保持和平十余年。
打败了契丹,李继隆的下个对手是宋太宗。第二次徐河大捷后,太宗动了亲征的念头。李继隆大为惊恐,急奏劝阻,皇帝心里不免疙瘩。
此后,契丹不再南侵,西夏战争却日渐激烈。淳化四年,李继隆调任“河西行营都部署”,主持对夏战争,又是连战皆捷。不幸的是,太宗又开始亲自遥控西夏战事。
塞上主战场在沙漠草滩与黄土高原,只能建立大量据点,确保水草粮食供应。太宗却依宰相吕蒙正提议,诏令拆毁朔方第一重镇夏州城(统万城,遗址位于靖边)。李继隆苦苦劝谏,指出深处沙漠的夏州城“存之可依以破贼”,更能作为新建寨堡的依托。皇帝却执意拆城。
一如李继隆所料,自毁夏州城后,宋军丢失了通过毛乌素沙漠的补给线。从此,宋军无法由延州(延安)支撑灵州河外五城(西套平原),只能设法由子午岭以西的环州(环县)运粮到西套。
李继隆临危受命,出任“灵环十州都部署”,建立由环庆路(庆阳)、清远军(同心)到河外五城的联络线。这条路线,与今日联合国认证为“最不适宜人类生存”的西海固旱区相邻。李继隆计划利用骆驼商道进援灵州,太宗却坚持经旱区进军,君臣顶牛,首战失利。
次年,君臣再次吵架。李继隆要利用原州(固原)的“蔚如河路”补给灵州,太宗却执意由“旱海路”运粮。此时皇帝精力已衰,讲不过李继隆,只好同意于固原筑城,设置“镇戎军”,换得西套五年平静。
这是宋太宗与李继隆间的最后一次争执。同年,太宗箭疮大作崩逝,文弱的真宗继位。新皇帝对刚直强帅敬而远之,登基首月就将李继隆调离前线,加给“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同宰相)的尊荣虚衔,改领镇安军节度使,于本镇(陈州)闲居。这一投闲置散,就是漫漫七年。
宋辽战争最后一役
宋真宗咸平元年,耶律休哥去世,新任主帅萧挞凛再次南侵。
李继隆壮心不已,屡次要求上前线,真宗却选择容易驾御的石保吉为河北主帅。石保吉打仗外行,契丹年年南下打草谷。六年后,契丹太后问鼎中原。真宗被宰相寇准拉上前线督战,此时的河北却没有能战的主帅。
李继隆听闻国难,“表求扈从”。真宗抓到救命稻草,急令李继隆赶到澶州前线,与石保吉分任“驾前东西面都排阵使”,摆阵迎战。真宗按父亲惯例,对主帅授予阵图。李继隆也照例不理睬御赐阵图,自行摆阵,将契丹骑兵成功挡在黄河北岸。真宗渡河巡视李继隆大阵,“叹赏久之”。
这个大阵结束了宋辽战争。李继隆固守澶州十余日,萧挞凛急得亲上前线督战,被一箭射杀,契丹锐气尽消。辽宋缔结澶渊之盟,百余年契丹战争至此结束。
真宗于澶州行营设宴庆功。石保吉向皇帝诚实交待,这次大战:“布列行阵,指授方略,皆出于继隆。”饱经沧桑的李继隆也成熟了,懂得为石保吉美言两句:“宣力用心,躬率将士,臣不及保吉。”
军人的事业在战场,生命也在战场。大军凯旋回京,朝廷议定封赏,为李继隆加上“开府仪同三司”崇衔。圣旨刚发出,李继隆却突然病倒。真宗亲自探问,离开战场的老军人却已失去活下去的动力。大将星落,真宗“哭之恸”。
石保吉则迫不及待离开河北战地。他接替李继隆,出任镇安军节度使,于陈州富裕度日。直到爱妻延庆公主去世,才随之而逝,也算是个情种。
两位结束宋辽战争的主帅,都获赠“中书令”,这是文武官员的最高荣典。他们的戎马生涯,就是一部宋辽战争胜败消长之迹的生动侧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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