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轻骑兵还是重骑兵? 决定了五胡十六国兴亡
2024/02/15 | 作者 霍安治 | 编辑 陈祥
“雪晓清笳乱起,梦游处不知何地。铁骑无声望似水。想关河,雁门西,青海际,睡觉寒灯里。”陆游雪夜做梦,梦到的边塞骑兵,是骑士与战马都披上铠甲的“铁骑”。大雪天拂晓出击,表面抛光处理的铠甲辉映雪中晨曦,远望竟如波光粼粼的长河。
若错乱时空,陆游的边塞之梦,正是五胡乱华时的骑兵旧影。晋军骑兵自行放弃机动力,为战马披上沉重的马铠,作为冲锋战车,惨遭骑射胡骑屠杀。五胡入主中原后,却总是抛下骑射,改用铠马“铁骑”,又被保持骑射的敌国取而代之。十六国兴亡相替,就在骑射轻骑与铠马铁骑间循环,有如一场南柯大梦。
梦醒后,中原沦为草莽,汉宫荒为古墟。骑兵才恍然大悟,为了华丽的“铁骑”,放弃机动优势,是十分不上算的。
骑射胡骑屠杀铠马重骑兵
苦县(鹿邑),临平城,晋怀帝永嘉五年四月。20万晋军鼓角震天,浩浩荡荡渡过城北的沙水。远方沙尘大起,斥堠急报胡骑来袭。主帅王衍问清来敌只是骑射轻骑,并未装备“铠马”,不以为意,下令将军钱端率兵迎战。不料钱端一触即溃,胡骑迅速逼近。
王衍的20万大军,由八王之乱的胜利者司马越组成。全军的“名将劲卒”,都在他的阵中,人数更占有绝对优势。大军冷静擂鼓,沿河结阵,矛戟向外防御胡骑。但胡骑并不向摆好阵形的晋军冲锋,只是纵马飞驰,展开双翼,将王衍的行军纵队重重包围于沙水河畔。
进攻晋军的胡骑,来自割据山西的前汉。晋惠帝八王之乱,南匈奴贵族刘渊称帝,五年间横扫华北。晋军多次征讨,屡战屡败。因为南匈奴保持骑射,晋军却已放弃骑射,全力发展披上“马铠”的重骑兵,以手持长兵器战斗。
胡骑的指挥官,是十六国时最卓越的骑兵主帅石勒。他运用骑兵的机动优势,将晋军紧紧包围在沙水畔,而后狠抓晋军强弩未覆盖的侧面弱点发扬火力,“分骑围而射之”。
前方是骑射胡骑,后方是滔滔沙水,20余万晋军在箭雨中崩溃。《晋书》记载,惊慌败军无处奔逃,只能踩着同袍尸体躲箭,尸体层层叠起,“相践如山”。在沙水畔大屠杀中,十余万晋军惨遭射杀,投降的士卒则被推入火堆,“焚其余众,并食之”。
晋军骑兵为何不射箭?
晋军也有骑兵,只是不射箭。在沙水畔的如山积尸中,包括了“羽林骑”与“幽州突骑”,只是他们“骑皆持槊”,以冲击力取胜。为了强化冲击力,骑士披上“人铠”,战马披上“马铠”。人与马都披甲,就不容易射箭。
于西安草场坡出土的北魏骑兵陶俑,显示当时的骑士身披背心状的身甲,甲裙向下披至大腿外侧中间,如同迷你裙。明代《武备志》分析道,这是因为骑士“曲膝蹲坐”,甲裙“长则绾绊”,但下体是箭雨中最需保护的脆弱部位,因此骑兵得穿上“过膝三寸”的甲裙。然而,骑士骑射时,双腿必须夹紧马鞍前桥形成重心,迷你裙般的甲裙影响夹鞍,骑马射箭不易平衡。因此骑兵俑并未配带弓箭。
“人铠”在战斗上取消骑射,“马铠”则在战术上取消骑射。《武备志》记载马铠分为两种:明军的马甲“垂下过䪌一尺许”,整片铠甲下垂超过马韀一尺有余,“披带重滞,驰驱绾绊”;后金的马甲长度只到马腹,“下用虎斑布裙,披带轻捷,驰骤俏俊”。北魏骑士俑显示当时的马铠与明军式样相同,披甲战马无法撒开四蹄,伸长跑步。
人马铠的重量,更彻底剥夺了骑兵机动力。晋军的铠甲是美称为“犀甲”的牛皮甲,1片20平方呎的鞣制前“削肉盐湿牛面皮”,标准重约20.4公斤。要鞣制熟皮制甲,必须使用“米大屑调生漆,敷上油浸透”,才能达到“利刃不能入”的避箭功效。以一套人马铠使用2片牛面皮粗估,重量估计超过50公斤。而且战马披甲,需垫厚褥,否则“擦损肌肉,久成臭烂”。厚褥沉重闷热,铠马稍一奔驰,就要中暑。电影上常见的铁骑奔腾场面,是不符实际的。
铠马无力机动奔驰,只能临阵披甲,以爆发力进行短距离冲刺。重装骑兵与骑射骑兵对决,作战总是吃亏。
石勒平生最惊险一战,是争夺后套草原的广牧大战。晋将姬澹统率十余万大军出征后套,骑兵是精甲耀日的铠马重骑。石勒发挥机动优势,打了场以寡击众的运动战。他“设疑兵于山上,分为二伏”,而后佯败诱敌,将十余万晋军诱入伏击圈,“前后伏发夹击”。姬澹的十余万大军于箭雨中崩溃,重骑兵扔下行动迟缓的铠马,徒步逃命。石勒清扫战场,拾获“铠马万匹”。
骑兵作战,骑射才是正道。但骑射需自幼苦练,而十六国的战争规模越来越大。士兵大多是征募而来的农民,上战场只有紧密结阵,军官才能有效督战。于是,战争成为大阵交锋的白刃战,能正面冲垮敌阵就算赢。骑兵只要为战马披上马铠,以长矛冲锋陷阵,就是决胜锐旅。因此,五胡诸国割据一方后,总是模仿中原,将骑射骑兵改为铠马重骑兵。只是骑兵改骑铠马,失去机动优势,总会被保持骑射的边疆新兴部族取代。
可以说,十六国的兴亡相继,就是一部骑射骑兵反复打败铠马重骑兵的血泪循环史。
胡骑被迫改为重骑兵
十六国由巴氐建立的成汉开始。创业之主李特出身“东羌猎将”世家,“雄武善骑射”。其弟李流“便弓马”、李庠“弓马便捷”。传到第二代李雄,不再重视骑射,战力走下坡,桓温攻蜀打得出奇顺手,索性以“步卒”奔袭百里,直取成都,竟也大获全胜。
刚会走路就骑小羊射老鼠的匈奴,入主中原后同样抛弃骑射。建立汉赵的刘渊,“猿臂善射,膂力过人”。第二任皇帝刘聪,“猿臂善射,弯弓三百斤,膂力骁捷,冠绝一时”。第三任皇帝刘曜,“铁厚一寸,射而洞之”,却抛下骑射,改用铠马。
刘曜时的汉赵已征战20年,部落的骑射骑兵渐渐老去,部队却扩编至“戎卒二十八万五千”。大军作战连营百余里,“钟鼓之声沸河动地,自古军旅之盛未有斯比”。如此庞大的兵力,必然征集中原农民组成,上战场只能紧密结阵。
于是,刘曜改骑射为铠马,甚至“召公卿已下子弟有勇干者为亲御郎,被甲乘铠马,动止自随,以充折冲之任”。集中官二代子弟组成精锐重骑兵,临阵当先,担任28万大军的中流砥柱。
刘曜的对手,是“雄武好骑射”的羯胡名将石勒,他的骑射轻骑将28万大军杀得“枕尸千里”。后赵的第二任皇帝石虎,“趫捷便弓马”,却再次放弃骑射,改用铠马。因为暴虐石虎“志在穷兵”,动员“戎卒十八万”,只好以铠马重骑兵撑住战力。
石虎晚年废太子,将东宫“高力护卫”万余人全军流放,激起兵变。徒手起兵的高力护卫,削木制作简易长矛“一丈柯”,攻打装备齐全的正规军,居然“攻战若神,所向崩溃”,由凉州一路打到洛阳,说明十六国时征兵成军的脆弱。
只有铠马重骑兵,才能镇压以简易长矛打仗的高力护卫。西羌大都督姚弋仲请缨出征,石虎“赐以铠马”,姚弋仲在庭院内“贯
北魏骑兵陶俑,出土于西安市草场坡。
钾(甲)跨马”,率领重骑兵出击,总算打败高力护卫。
石虎的养孙冉闵,也在高力兵变中崛起。他的祖先是汉代黎阳骑都督,保有老派汉军的骑射家风。“便弓马。所乘赤马曰朱龙,日行千里。”冉闵灭后赵,建冉魏,屠灭羯胡,逼迫“诸氐、羌、胡、蛮数百余万各还本土”。但他的兵力也达到“戎卒三十余万,旌旗钟鼓绵亘百余里”。
农民征兵如此之多,武悼天王只能放下弓箭,为朱龙马披上马铠,率领铁骑临阵当先,“左杖双刃矛,右执钩戟”。盖世英雄改用铠马,露出弱相,引来了可怕的鲜卑骑兵。
铠马重骑兵的全面流行
鲜卑是五胡中汉化最彻底的民族,却也最早染上铠马恶习,发展反而落后于南匈奴与羯胡。
永嘉之祸,鲜卑的两大部族段氏与慕容氏效忠晋廷,段氏鲜卑首先与石勒的轻骑交战。石勒退守襄城,看到段氏以铠马打仗,毅然在城墙上凿出“突门”,让骑兵冲出城墙打运动战,杀得段军“枕尸三十余里”,缴获“铠马五千匹”。
慕容氏鲜卑并未丢弃骑射传统,更有谋略。皇族大将慕容翰“猿臂工射,膂力过人”,曾一箭射中百步外的刀环。生俘冉闵的慕容恪,则能随口征引孙子兵法。他见冉闵的铠马骑兵不易射倒,鲜卑的骑射骑兵则“勇而无刚”,战斗虽然勇敢,但缺乏与铠马重骑誓死拼战的毅力。于是,慕容恪“铁锁连马,简善射鲜卑勇而无刚者五千,方阵而前”,把冉闵铁骑“围之数周”,发扬最旺盛的火力,成功生俘武悼天王。
冉闵遇害,中原大乱。慕容氏建立前燕,于关中收聚难民的氐族苻氏建立前秦。苻氏太祖苻洪“骁武善骑射”,第二代苻健“勇果便弓马”,第三代苻生“击刺骑射冠绝一时”,却又开始编练铠马重骑兵,苻生曾“单马入阵,搴旗斩将者前后十数”。
前秦的第四位君主“大秦天王”苻坚,动员了十六国时最庞大的军队,骑兵随之全面铠马化。秦军的人马铠不再是牛皮铠,而是沉重的铁铠,上战场精光耀日,华丽无比。苻坚以铁骑决胜,反而瞧不起骑射骑兵。
代王拓跋什翼犍派燕凤使秦,天王询问来使,游牧阴山的代军“无刚甲利兵,敌弱则进,敌强则退”,哪有资格逐鹿中原?燕凤则不卑不亢,总结了骑射骑兵的优势:“控弦百万,号令若一。军无辎重樵爨之苦,轻行速捷,因敌取资。此南方所以疲弊,北方所以常胜也。”
符坚的铠马重骑兵战功彪炳,西灭遥奉晋朔的汉族前凉,东灭骑射骑兵“勇而无刚”的前燕,北灭“控弦之士数十万,马一百万匹”的代国。符坚而后动员“戎卒六十余万,骑二十七万”,在淝水畔摆出人挤人的超级大阵,却因“铁骑”而惨败。
苻坚同意大军后退的主因,是秦军“铁骑”隔着淝水无法冲击晋军。《通鉴》记载,苻坚的算盘是在晋军半渡之时,“以铁骑蹙而杀之”。只是大军一退就乱,皇弟苻融赶紧率领铁骑出击,试图重振士气,却马失前蹄,“马倒为晋兵所杀”。步兵见到铁骑失利,军心大乱,全军崩溃。
淝水之战后,华北再次分裂。潼关以西的氐族前秦,与羌族后秦征战十余年。潼关以东的慕容氏鲜卑,再建后燕、西燕、南燕与北燕。南匈奴首领赫连勃勃,于朔方建北夏。乞伏部鲜卑,于陇东建立西秦。出征西域的氐族将领吕光,占领河西走廊,建立后凉。定居河西走廊的秃发部鲜卑,于青海北部建立南凉。匈奴卢水胡首领沮渠蒙逊,攻后凉建北凉。汉族效谷县令李暠则占领敦煌,成立西凉。
于边塞割据一方的秦凉夏各国,开国之初大多保持弓马本色。建立西秦的乞伏国仁,“骁勇善骑射,弯弓五百斤”。建立南凉的秃发利鹿孤,“取士拔才,必先弓马”。建立后秦的姚苌,与前秦苻登连年大战。苻登的骑兵少,“每战以长槊钩刃为方圆大阵”,姚苌则全力发挥骑射骑兵的机动力,神出鬼没,使苻登大为感叹:“去令我不知,来令我不觉。朕与此羌同世,何其厄哉。”
然而,游牧民族入主关陇河套与富庶河西之后,总是复制前人的错误。西秦的第二代君主乞伏乾归,与后秦作战,已经改用铠马。枹罕(临夏)大战,后秦一举缴获“铠马六万匹”。后秦的第二代君主姚兴,也放弃了父亲姚苌时神出鬼没的轻骑。北魏道武帝拓跋珪攻后秦,第一战就缴获“甲骑数百”。北夏君主赫连勃勃,则在骑射与铠马间举棋不定,他令铠匠制造最坚铠甲,令弓匠制造最强劲弓,进行残酷的测试。“射甲不入,即斩弓人;如其入也,便斩铠匠。”
割据中原的诸燕,招募农民成军,完全臣服于铠马铁骑。南燕君主慕容德建立的大军,达到“步兵三十七万,车一万七千乘,铁骑五万三千”,却没有骑射轻骑。
铠马热潮外溢到西域。吕光率“兵七万,铁骑五千”,出玉门关,引来70余万西域联军,大战龟兹城前。西域各国大多被匈奴同化,骑兵“便弓马”,却又学习汉地重骑兵,“善矛槊,铠如连锁,射不可入”,再加上“以革索为羂,策马掷人”的套马索,使秦军大为惊恐。吕光犀利看出西域联军放弃骑射机动力,却未学好阵法,作战只是以“骑海战术”乱冲一气。他于是摆出大阵,“迁营相接阵,为勾锁之法,精骑为游军,弥缝其阙”,以重甲步兵牢牢“勾”住西域大军,再以铁骑侧翼出击,果然大破西域联军。
只要善用战术,铠马其实很脆弱。刘裕的义熙北伐,对手是以“战车万乘,铁马万群”称霸黄淮平原的南燕雄主慕容超。《晋书》记载,以步兵为主力的刘裕,于行军纵列两侧部署4000辆大车,“分车为两翼,方轨徐行。车悉张幔,御者执矟(槊)”。构成以丈八长矛抵御骑兵的活动堡垒。慕容超果然出动“铁骑万余”,进攻晋军纵列。
手握铠马的指挥官,总是迷恋铁骑的正面冲击力,战术十分僵化。慕容超唯一的战术,是“以铁骑践之” 。刘裕则以战术取胜,他以行军纵队吸引燕军铁骑,另以奇兵袭取慕容超的粮秣基地临沂城,“悉虏超辎重”。战报传来,燕军大乱,刘裕亲自擂鼓,以步兵向重骑兵出击,大获全胜,连慕容超的战马都成为战利品。
笨重的铠马骑兵,是战术的绝路,但铠马骑兵使用的马槊,却是潜力十足。
北魏的持槊骑兵
“矛长丈八谓之槊”,于五胡乱华时兴起的马槊,全长超过4.5米。槊身是以油胶反复浸泡加工的坚韧柘木,具备刀砍不断的钢铁硬度,更保留木材的弯曲强度。再配上精钢槊首,足以刺破重铠。“戈骊沃若,天马半汉”,梁简文帝亲制《马槊谱序》,将马槊歌诵成能使黑色战马怯步,逼西胡天马汉化的神物。
将马槊的冲击力,与骑射的机动力相结合,就是完美的骑兵。刘曜生平最敬畏的敌手,是称霸陇右的凉王陈安。他的骑射雄武过人,马槊更是出神入化。刘曜亲征陇右,陈安亲自出战,“左手奋七尺大刀,右手执丈八蛇矛,近交则刀矛俱发,辄害五六;远则双带鞬服,左右驰射而走”。他近战双手刀矛并用,一次肉搏就能砍杀五六人;远战则提起双份箭袋,左右开弓策马飞驰。
“七尺大刀奋如湍,丈八蛇矛左右盘,十荡十决无当前。”陈安兵败被斩,陇上唱起怀念英雄的民谣。刘曜“闻而嘉伤”,亲令乐府编曲,于宫廷演唱。
70年后,北魏建立弓箭与马槊并重的新骑兵,再现凉王传奇。
苻坚失败后,拓跋珪再建代国,是为北魏道武帝。拓跋鲜卑群将,大多以弓马起家,作战以机动力取胜。北魏最大强敌是漠北的柔然,与道武帝同时期的可汗社崘并吞拔也稽部匈奴,开始汉化,“学中国,立法置战陈”。中原阵法以重骑兵为两翼,社崘也将骑兵硬改为重骑兵。《魏书》记载,河曲之战,魏军缴获“铠马二千余匹”。太武帝拓跋焘亲征柔然,以骑射骑兵为主力,“舍辎重,轻骑赍十五日粮,绝漠讨之”,杀得柔然“骇惊北走”。
北魏的下个劲敌,是称霸黄河以北的后燕。虽然同为鲜卑,但慕容氏以铁骑打仗,燕廷大臣公认魏军强于燕军,关键就在机动力,“魏军多骑,师行剽锐,马上赍粮,不过旬日”。
然而,拓跋珪仍然走上“铁骑”的岔路。他亲征后燕,“六军四十余万,旌旗骆驿二千余里,鼓行而前,民屋皆震”。只有建立铠马重骑兵,才能撑起如此大军的士气。但北魏并不放弃骑射。
孝文帝的中书监高闾提出6万边防兵编练计划,分成三个兵种专精战技,“二万人专习弓射,二万人专习戈盾,二万人专习骑矟”。骑兵分为骑射与马槊两个兵种,步兵则专练戟与盾。
虽然士兵可以在弓射与马槊两科任选一门精进,但是军官一定要两门战技兼通,才能指挥两种骑兵。将刘裕挡在黄河以南的魏将于栗磾,原是“能左右驰射”的轻骑骁将。带兵守黄河,也得精通马槊。他的马槊漆成黑色,临阵“好持黑矟以自标”,南宋武帝敬称“黑矟公”,北魏明元帝封为“黑矟将军”。
北魏北御柔然,南抗南朝,三种部队的部署得心应手。马槊铁骑与戟盾步兵主力,部署在江淮。左将军韦珍与南齐将领苟元宾大战司州(武胜关),韦珍率步兵正面进攻,“分遣铁马,于(淮河)上流潜渡”。两军步兵交锋,“甲骑”侧面出击,大破齐军。弓马骑兵则部署在阴山战线,边防名将斛律光随齐文襄帝出猎,见大雕飞翔云端,一箭命中其颈,“当时传号落雕都督”。
骑马射箭必须自幼训练,迁居中原的魏军新生代却淡忘了弓马。于是,北魏积极培养北地部族将校。斛律光的高祖父斛律倍侯利,是朔州勑勒(铁勒)部内附的小首领,“以壮勇有名塞表”,道武帝赏赐公爵,代代为将。传到斛律光之父斛律金,仍然保持匈奴战技,“骑射行兵用匈奴法,望尘识马步多少,嗅地知军度远近”,成为抵御柔然的边防统帅。斛律光的弟弟斛律羡“尤善射艺”,任幽州刺史时,突厥起兵十余万入侵,远望斛律羡“军威甚整”,吓得放弃入侵,从此“朝贡岁时不绝”。
三个兵种一起训练,兵器也要分为两套。魏孝明帝赏赐柔然王阿那瓌,既赏重骑兵使用的“明光人马铠”、“铁人马铠”、“露丝银缠槊”、“赤漆槊”与“黑漆槊”,也赏骑射骑兵使用的“露丝弓并箭”、“朱漆柘弓并箭”与“黑漆弓并箭”,另加步兵使用的“赤漆盾并刀”与“黑漆盾并刀”。
北魏虽然保持马槊重骑兵,却不一定披甲。斛律光被诬告“家藏弩甲”,意图谋反,惨遭齐后主处决。抄家追查兵器,却只抄出“弓十五张,宴射箭一百,贝刀七口,赐槊二张”。这份抄家清单,显示斛律府里有弓箭与马槊,却没有人马铁铠。显然,匈奴名将使用马槊时,人马不披甲。
在破甲马槊成为制式装备后,人马铠的战斗价值一落千丈。真正的精兵强将,人马只在阅兵时披甲。《魏书》记载,魏军的禁卫名将来大千,“善骑射”。既能马上射箭,也能纵马使槊,但他只在朝贺大典穿上御赐铠甲,展现宿卫禁旅军威,“于朝贺之日,大千常着御铠,盘马殿前,朝臣莫不嗟叹”。
北魏明元帝时的一场皇家狩猎,生动展现弓箭与马槊结合的威力。皇帝出猎,“见虎在高岩上”,来大千并不开弓,却“策马持矟,直前刺之”。
魏代猎虎的正规方法,是射虎。明元帝的曾孙文成帝于御苑打猎,“亲欲射虎”,被中垒将军宿石拉开。这只老虎果然特别凶猛,在他人射虎时一跃而起,“腾越杀人”。
来大千在马上以槊刺虎,是十分不智的。他若开弓射虎,还有40步(62米)左右的安全距离。以丈八马槊解决老虎,则要逼近到4.5米左右的近距离。老虎若受激腾起,一爪就可以将来大千连人带马撕烂。他敢逼近老虎,就代表当时已有一套兼顾突刺、防刺甚至砍劈的高超槊法,使槊不再只是单调地向目标猛力一刺。
骑士要在马上舞槊,必须保证重心稳定,因此不宜披上妨碍据鞍的人铠。战马更得灵活变换方向与步法,不能披上沉重牵绊的马铠。只有卸下铁铠,骑兵才有前途。来大千这一刺,鲜活展示了北魏骑兵能认真总结战史经验,发展渐入正途,也为200年后的大唐骑兵吹响胜利的预备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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