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战马崛起: 中国第二次马种改良的成果
2024/02/05 | 作者 霍安治 | 编辑 陈祥
国人对于中国战马的刻板印象,常来自马高不到13掌(132公分)的蒙古马。电影《长安三万里》的马匹,高度却在15掌(152公分)以上,与蒙古马大不相同。
马的体高以“鬐甲”为测量标准,这个部位是马颈与马身连接处的肩胛隆突,大约在马鞍的前端。形象地说,一个身高170公分的骑士站在蒙古马前,马鞍只到他胸前。电影中的李白,站在高大的坐骑前,马鞍已到他的头顶,若不借助马镫,他得具备拉单杠的腰力才能跃上马。如此高大马匹,就是创造大唐军事奇迹的“唐马”。
高大悍威的唐马,来自北魏的皇家马场“野马苑”。
五胡乱华几乎使汉马灭绝
五胡乱华,战乱130余年,中原成草莽,白骨遍郊野。以天马精心培育的汉马,也受到毁灭性打击。十六国战争以骑兵为主力,各国多次将民间马匹强征一空。
后赵石勒“禁畜私马”,又将华北残留的1.4万“州郡吏”公马及4万民马全部收为军马。前秦苻坚建立的80余万大军,“悉发诸州公私马”,再次将中原马匹搜括一空。苻坚败亡后,中原马数惨不忍睹。南燕慕容德建立南征大军,只凑出“铁骑五万三千”。他的对手更难堪,东晋君臣忙着清谈与内斗,疏于军备,由北府兵镇守的江淮平原,“公私戎马不过数百”。
汉马被战争消耗一空,珍贵种马也难逃战火。十六国骑兵第一名帅石勒,在八王之乱时啸聚一方。他的老家在荏平,邻近政府牧场騄骥苑与赤龙苑。石勒善相马,与管理牧场的“牧率”深相结纳,他率“十八骑”起家打劫,坐骑就是由两苑盗取的种马。石勒“乘苑马远掠缯宝”,骑着具备远距奔袭能力的千里马到远方掳掠丝绸宝物,回乡孝敬牧率,换取更多“苑马”。
“苑马”是石勒飞速发家的最大本钱。他打胜仗以苑马扩军,打败仗则躲进牧场避难,短短三年内由小股马贼跃为“亲汉王”。但自西汉起育种两百年的珍贵种马,也在战火中灰飞烟灭。
骑苑马打仗,其实很辛苦。汉代以天马启动的马种改良大获成功,培育出能扛起人马全套铠甲的“铠马”。但如此雄壮的骏马,草料是大宛引进的苜蓿,精料是老百姓的主食粟米,养育成本十分高昂。好马的食量,是“日啖刍豆数斗”。汉代五口之家“能耕者不过百亩,百亩之收不过百石”,田赋“十五税一”,全年纳粟米也就是66.6斗。
形象地说,1斗小米约15市斤,民国时军用洋马的单日饲料定量是谷类8市斤,容量约为半斗。以此推算,皇家牧场一匹吃粟米的畜牲,一年就要吃掉180余斗粟米,相当于三个五口之家的全年田赋。
好马吃粟米,形成财政重担,更常挤压民食,引起老百姓愤恨。柔仁好儒的汉元帝登基第一年,民间传染病盛行。仁慈皇帝下令“省苑马”,省下粟米用于赈济。抗疫初见成效,关东十一郡国又闹水灾。皇帝再次命令总管马政的太仆“减谷食马”,削减马料赈济灾民,并努力压低苑马数量,压到“乘舆秣马,无乏正事而已”。被精简的苑马,则扔给锦衣玉食的皇亲国戚喂养,“赐宗室子有属籍者,马一匹至二驷”。
汉元帝大废苑马,救济了百姓,却搞垮了骑兵,只有远在幽州的“突骑”未受重击。50年后新莽大乱,幽州突骑成为光武中兴主力。东汉皇帝不敢再废苑马,汉马继续长高长壮,却仍不改娇贵本性,几乎于五胡乱华的百年战火中灭绝。直到北魏一统北中国,汉马才得到新生。
结束十六国战乱的北魏,是兴起于科尔沁草原产马区的鲜卑部族。五胡乱华之初,雄主拓跋什翼犍西进云中,建立代国,手握“控弦之士数十万,见马一百万匹”。整个代国被经营成一片超大牧场:“云中川自东山至西河二百里,北山至南山百余里,每岁孟秋,马常大集,略为满川。”只是拓跋氏内斗不断,引来苻坚灭代。淝水战后,部族领袖拓跋珪再建北魏,横扫戈壁南北,连打三场大战,激发中国史上第二次大规模马种改良。
北魏登国七年,拓跋珪大破柔然于大硕南床山(包头席勒山),《魏书》记载“虏其半部”;称雄河套的匈奴铁弗部首领刘卫辰乘虚进攻云中,反被魏军全歼,“簿其珍宝畜产,名马三十余万匹,牛羊四百余万头”;天兴二年,魏军征伐称霸戈壁南北的敕勒,于戈壁以南缴获“马三十余万匹,牛羊百四十余万”,由卫王拓跋仪统率的3万骑兵渡越戈壁,猛烈追击,“别从西北绝漠千余里”,虏获“马五万余匹,牛羊二十余万头,高车二十余万乘”。
三场大战,促成中华马族大融合。敕勒源自鲜卑,作战使用“车轮高大,辐数至多”的大车,得到“高车国”美名。能拖动“高车”的马匹,是北方最雄骏高大的战马。柔然也拥有壮大良马,作战不拖车,却为战马披上铁甲,成为北国重骑兵。匈奴铁弗部的河套,则是改良汉马的传统繁衍区。北魏以养马立国,阅马无数,但见了铁弗部的战马,也惊为“名马”。
敕勒、柔然与铁弗的战马,壮大了北魏马群。但拓跋珪梦寐以求的好马,不是部族驯马,而是来自遥远北海(贝加尔湖)的“野马”。
北海野马
北海有好马,是先秦对于遥远北疆的美丽传说。《尔雅》记载:“騊駼.北野之良马。”只是中原与北海之间隔着匈奴,来往不易。騊駼只是传说中的神兽,中原只知匈奴视之为“奇畜”,迟迟无缘一见。
北方游猎民族的产马区东起松辽平原,西到中亚草原。松辽平原的“契丹马”,是能在大小兴安岭爬山涉水的小型马,类似今日的鄂伦春马。戈壁大漠南北的高原,是蒙古马的原产地,匈奴、突厥与蒙古等马上民族因蒙古马崛起。河西走廊至青海,是“青海骢”的原产地。天山下的伊犁马与中亚汗血马,至今仍繁衍成群。
罕有人知的是,在蒙古高原以北、贝加尔湖以南的寒原,曾经存在最雄健的好马。柔然、高车与回纥借以兴起,北魏更大量引进中原,成为第二次马种改良的种马。
东北亚雪林气候线以北终年严寒,超越一般马匹忍耐限度,基本不产马。位于北海以南的拔悉弥部住桦皮帐篷,踩雪橇捕驯鹿,“国多雪,恒以木为马,雪上逐鹿”;位于外兴安岭以北的驱度寐部牧群只养猪,“更无诸畜”;位于北极圈的流鬼部养狗,从未见过马。只有贝加尔湖大片水域冬季封冻,减轻环湖陆地严寒,形成能够繁育马匹的草地。
于是,在这片极寒绝地,出现两个以养马闻名的部落:位于“北方瀚海之北”的骨利干国,“地出名马,头类橐驼,筋骨麤壮,好者日行数百里”;“地近北海”的驳马国,则是养马30万匹的渔猎民族,出产“马色并驳”、马匹毛皮如虎纹斑斓的“驳马”。只是驳国人不骑马,只以马犁田,“但取其乳酪充餐而已”。
两种来自北海的名马,都是马中极品。贞观年间,骨利干进贡百匹好马。阅马无数的唐太宗惊为天马,亲自选出最神骏的10匹马,“为之制名。号为十骥”,撰文以志。驳马国的虎纹好马传到中原,就是唐太宗“左右六闲”的皇家马厩专用马,编成身披虎斑战袍的侍卫虎骑兵“百骑”。
今日,骨利干马与驳马已经绝迹,西伯利亚只剩土种雅库特马(Yakutian horse)。它强健耐寒,全身长毛,体高超过13掌,依稀保存千余年前北海好马的神韵。
拓跋珪北征柔然,威震北海,至今乌拉山以东的辽阔大陆仍统称为“鲜卑利亚”(又译西伯利亚)。各部落争相进贡“名马”,位于今蒙古高原的库莫奚国,甚至贡献了一匹“有一角,状如麟”的独角马。但拓跋珪真正看得上的北海种马,不是驯马,而是野马。
鲜卑是游猎民族,“俗善骑射,弋猎禽兽为事”。《后汉书》记载鲜卑名产是“野马”与“角端牛”。鲜卑人以牛角制弓,以野马配种,向马群基因库源源注入野性悍威的新血液。
辽东鲜卑的吐谷浑部落万里远迁,占领青海,发现青海湖内的小岛有人力无法捕捉的野生“龙马”。他们在隆冬冰封时将母马赶上小岛,来春乘船收回母马,“马皆有孕,所生得驹,号为龙种,必多骏异”。吐谷浑养马专家精益求精,将来自两河流域的“波斯草马”放入小岛,生出能够日行千里的“骢驹”,后代就是至今仍于祁连山下繁育的中国第一好马青海马。
古代生态环境好,由外兴安岭、贝加尔湖到戈壁大漠南北,处处野马成群。只是俄人以步枪狩猎,各种野马惨遭灭绝。俄国探险家于1879年捕捉命名的“普氏野马”,运到欧洲展示吹嘘半世纪,仍于1969年“野外灭绝”。因此,今人已无法利用实证考据北海野马,只能经由史册,遥想野马英姿。
野马是拓跋氏统一北中国的秘密武器。拓跋氏兴起于阴山下的蒙古马产区,但北面强邻柔然与高车战马高壮,南面来敌后燕握有中原汉马,形势严峻。北魏以骑兵立国,开国之初的各次骑兵作战却无法取得优势,因此积极寻求野马,提升马群战力。
《魏书》记载,北魏的第二任国君明元帝拓跋嗣“北猎野马于辱孤山”,第三任国君太武帝拓跋焘则亲自到稒阳(固阳),“驱野马于云中,置野马苑”。固阳在包头,控制穿越阴山的“稒阳道”,是戈壁沙漠南北交通大站。换言之,拓跋焘远赴包头,将来自戈壁以北的野马赶到北魏的大本营云中,并专门为野马开辟牧场,繁育优良新品种。
唐三彩珍品《三彩马及马夫》,图片来自台北历史博物馆编《形色璀璨的中国陶艺唐三彩》。作势拉缰牵马的马夫,一身胡装,唐马的鬐甲却比他的双眼还高,估计已近16掌。若马夫牵的是匹蒙古马,鬐甲应不及到他的肩膀高度。
三彩珍品《三彩马男骑》,图片来自台北历史博物馆编《形色璀璨的中国陶艺唐三彩》。马头由额至鼻一线笔直,双颊却内凹,此即《伯乐相马经》推崇的马相:“马头欲得高峻如削成,又欲得方而重,宜少肉、如剥兔头。”
拓跋焘亲自赶到云中的野马,来自何处已难考据。但200年后初唐的马苑记录,显示拓跋焘赶到云中的野马,十有八九是骨利干马。
《唐会要》记载,初唐引进的海外种马分为四大类:一是阴山南北的突厥马系(即蒙古马),二是松辽平原的契丹马系,三是来自北海的骨利干马,四是大宛天马。四类种马,只有骨利干马必须由包头输入。
蒙古马虽然是优良的骑射战马,却不能忍耐肯特山以北的副极地气候。只有毅然引进骨利干马为种马,改良马种,才能与柔然作战。位于戈壁以北的铁勒各部族,同样受柔然威胁,也得改用类似骨利干马的战马作战,才能抵御柔然骑兵。
位于戈壁以南的突厥各部族,仍使用传统的突厥马,战力不如铁勒各部。唐初李靖击破突厥,使用骨利干马的铁勒部族薛延陀与回纥迅速崛起,先后称霸北疆。
北魏下中原,骨利干野马翩然南下,成为第二次马种改良的种马。
骨利干马推动第二次马种改良
北魏下中原,原依照十六国习惯,就地征用中原马。明元帝令中原占领“户二十输戎马一匹、大牛一头”,北方六部则是“人满百口者,调戎马一匹”。但征马越征越少,不如认真养马。《通鉴》记载,太武帝统一北中国后,以河西(后套)为牧场。“以河西水草丰美,用为牧地,畜甚蕃息,马至二百余万匹,橐驼半之,牛羊无数。”
以野马血液改良的各种北方名马,在河西繁衍成群,更随着鲜卑汉化来到中原。北魏孝文帝拓跋宏励行汉化,迁都洛阳,沿黄河新建牧场。后军将军宇文福选定“石济以西、河内以东,拒黄河南北千里为牧地”。而后年年赶马,将后套马匹细心迁徙到黄河的“河北马场”。
《读史方舆纪要》记载,河北马场位于黄河故道旁的汲郡(豫东)。“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惶北顾。”宋文帝元嘉廿七年,北魏太武帝下江南,大肆屠杀。《通鉴》记载:“丁壮者即加斩截,婴儿贯于槊上,盘舞以为戏。所过郡县,赤地无余,春燕归巢于林木。”孝文帝南迁汉化时,距元嘉战争已40年,汲郡仍是一片荒土,改为牧场是水土相宜的。宇文福在河北马场“恒置戎马十万匹,以拟京师军警之备”,拱卫北魏新首都洛阳城。
来自后套的马群,流着北海野马的血液,于塞北严寒中成长,不习惯黄淮平原的温暖气候。《通鉴》记载了宇文福对马群迁徙的精心安排:“每岁自河西徙牧并州,稍复南徙,欲其渐习水土,不至死伤,而河西之牧愈更蕃滋。”每年由后套牧场抽出部分马群,逐站南下,使北方马逐渐适应华北的水土。
宇文福为中原骑兵建立了500年战争优势。以大宛天马改种的汉马虽然神骏,但环境适应力低落,出塞涉征讨四夷的耐力不足。以北海野马配种繁育的马匹,则具备克服极端气候的耐力,更能适应战地艰苦环境。饲养兵不必凌晨起床,拿着稻草为战马搓暖四肢,只要褪去浓密马毛,适应长城以南的温暖气候,就能确保新一代中国骑兵出塞作战气压胡马。即使中晚唐军阀割据国力衰弱,五代宋初契丹猖獗一度打到洛阳,也很难重演五胡乱华悲剧。
河套草原与河北马场养马百年,马种改良再创高峰,数量也大幅增加。孝文帝太和十一年,豫中大旱,又暴发牛瘟,“公私阙乏”。老百姓穷得只剩下马,青壮赶马车逃荒,老弱将马驴与骆驼套上拉犁耕田,“时有以马驴及橐驼供驾挽耕载”。孝文帝诏令听任逃荒,民间机动力十足,“行者十五六”,救活大批百姓。
东西魏分裂前夕,河北马场被毁,但养马已成风气,存马数量多至以“谷”计算。权臣尔朱荣,“有马十二谷,色别为群”,私家马群挤满12个山谷,以颜色分别。
高洋建北齐,宇文觉建北周,保持了北魏马政制度。北齐太仆寺设骅骝、左右龙、左右牝、乘黄、车府署等7个官办牧场,北周则接收了河西牧群。杨坚篡北周,隋马更为壮大,却被隋炀帝浪费一空。
隋末大乱,天下官民马匹耗竭。唐高祖李渊在邻近产马区的太原起兵,也只有始毕可汗支援的2000匹突厥马,以及于同州(大荔)赤岸泽取得的3000匹隋马。唐太宗的昭陵六骏,每匹战马都以突厥语命名,说明隋唐英雄大多骑着突厥马打仗。
依《唐会要》记载,初唐只以3000匹源自北魏马的隋马为种马,开辟养马场。这3000匹马,开启了大唐盛世。
台北木栅动物园展示的蒙古马,蒙古马低头时,颈与背呈水平一线,与唐马差异颇大。
养马高手张万岁
唐太宗贞观初年,太仆少卿张万岁主持马政,创下不可思议纪录。《唐会要》记载,原本只有3000匹马的太仆寺牧场,在40年间将马数翻了235倍。“贞观初,仅得牝牡三千,从赤岸泽徙之陇右,仍命太仆卿张万岁葺其政焉。至麟德中四十年,至七十万六千匹。”
张万岁的成功秘诀,是他选择了最优良的牧场。《唐会要》记载,太仆寺“置八坊岐、豳、泾、宁间,地广千里”。这片牧场位于秦陇之间的黄土高原丘壑区,既有肥沃广阔的土塬,也有避风躲雪、水源充足的山沟。八坊另附1230顷田,“募民耕之,以给刍秣”,种植马匹食用的苜蓿与粟米。
除了充足马料,八坊还有便宜的食盐。庆阳是甘宁青各族贩运池盐的市场,源自贝加尔湖的隋马以粟米精料加饲,舔食盐砖刺激食欲、加快发育。马群繁衍效率大增,母马全年无休、努力生驹,公马迅速壮大、为国作战,初唐才有充足骑兵征讨四夷。
“张氏三代典群牧。恩信行于陇右。”到了高宗初年,八坊养马过多,“马多地狭不能容”,只好在河西走廊“丰旷之野”开辟新牧场。民间养马也蔚为风尚,农郊“马牛被野”,马价大跌,“天下以一缣易一马”。
张万岁培养的战马,不但数量惊人,也再次融入天马血液。《唐会要》记载,唐高祖武德年间,康居进贡4000匹“形容极大”的大宛天马,也成为陇右马场的育种主力,“今时官马,犹是其种”。
雄健的大宛天马与悍威的骨利干野马合为一体,就是唐三彩展示的“唐马”。
横空出世的“唐马”
唐三彩保存了唐马的生动形象,却与中国现存马种大不相同,是个历史谜团。
国内马种大多源自蒙古马,典型的三大特征是四肢粗短、马尻(屁股)短斜、放松时不昂首,头颈与马背呈现几乎水平一线的“水平颈”。唐马却是四肢修长、马尻略翘,放松时马首高昂,呈现马相中尊贵的“直颈”。
再看细部特色,蒙古马头大额宽、胸肋拱圆、马颈短、鬐甲低、马肩短。唐马却是头小额窄、胸肌深壮、马颈长、鬐甲高、马肩斜长,体高超过15掌。
唐马与蒙古马的血缘关系显然不深,但与同样源自天马的汉马相比,也有相当差距。汉马的四肢保持汗血马原状,骨骼较为细长。唐马的四肢相对粗壮,全身肌肉更为发达。汉马的马头是饱满的直头至兔头,唐马则是前额至鼻端保持一线到底的直头外形,两颊却向内深陷,形成楔状。
这粗壮的四肢,是骨利干马的特征。唐太宗为骨利干骏马亲制的诵歌,留下北海名马的形象:“骨大丛粗,头若侧砖。腿像鹿而差圆,颈比凤而增细。”骨利干马骨骼粗壮,前额至鼻端如同砖块侧面般平直,四肢修长如鹿却更为肥壮,马脖子则呈现凤鸟般优美弧度,呈现马相中最尊贵的“鹤颈”。
唐太宗趋前细看,见到:“后桥之下,促骨起而成峰。侧鞯之间,长筋密而如瓣。”马鞍后方胸椎棘突尾部隆起,马肚肌肉结实,长筋细密可数。有如此紧致健壮的肌肉组织,才能使管围粗壮的四肢飞撒马蹄,伸长跑步,速度超过飞箭,快过肉眼反应,达到马匹奔驰的最大爆发力。“喷沫则千里飞红,流汗则三
条振血。尘不及起,影不暇生。顾见弯弓,逾劲羽而先及。遥瞻伏兽,占人目而前知。”
皇帝鉴赏骨利干马之前,刚骑过大宛马。两马相比,大宛马成了劣马:“方驰大宛。固其驽蹇者欤。”
融合了天马、汉马与骨利干马血统的唐马,达到了最快驰速、最佳耐久力与最大驮载力。唐代相马诗《宝金歌》,留下唐代的骏马标准。唐人相马,首先看鬐甲是否高耸,胸肌是否厚实,“鬐高臆广平弓手”,展现战马的悍威气概。其次看马头,“面如剥兔腮无肉,首钩项曲三峰稳”,马头讲究兔头与直头,马腮更得瘦削无肉,马颈则展现直颈钩度,骑马射箭四平八稳。再看马身,“头长腰短双凫大,筋粗骨细四蹄轻”,马胸壮健深长,管围粗细适中,达到伸长跑步的最高速度。而后看马尻,“胯似琵琶后犬蹲”,屁股高翘,驮重力强。最后看马势,“肾袋小藏如吊壳,袖里囊垂若悬铃”,战马必须是慓悍公马,外囊小而紧实,囊内两丸硕大,才能显出公马雄风。
唐马是唐军的决胜武器,却惨遭女皇辣手摧残。武后专精宫闱斗争,对军事一窍不通,常以外行的娘家近戚与小白脸带兵。如此一来,唐军战力大损,名将常遭杀戮,唐马也损失惨重。《唐会要》记载,武后时牧政大坏,仅高宗调露元年九月至永隆二年二月,短短不到两年,陇右牧区“死失马一十八万四千九百匹,牛一万一千六百头”。
经历武后乱政,熬过唐隆之变,玄宗开元初天下缺马。朝廷只好在六个边境州“以空名告身市马”,拿着空白委任状募马,奖励出30匹马的大款,“酬一游击将军”。
陇右马群虽受摧残,但马种已经成熟,只要管理得当,马群就能重建。玄宗以亲信王毛仲“领内外闲厩”,全权管理陇右河西与长安内厩的马匹,“马稍稍复,始二十四万,至十三年乃四十三万”。皇帝更开放朔方西受降城为马市,“以金帛市马,于河东、朔方、陇右牧之”。《新唐书》记载,各地马群“既杂胡种,马乃益壮”。
于开元天宝达到极盛的唐马,将养马的风气推广到民间。朝廷虽然在安史之乱后失去陇右河西牧场,唐马却继续繁衍成群。由初唐至宋初,中国战马达到雄骏最高点,打出了世界战争史上最精彩的骑兵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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