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朝天马的挽歌: 东汉与三国时代的骑射退化
2024/01/25 | 作者 霍安治 | 编辑 陈祥
天马来东道,佳人倾北方。何其赫隆盛,自谓保灵长。”初唐诗人王绩追忆汉武盛业,最鲜明的时代印象是天马与美人。
来自大宛与乌孙的天马,启动了大规模的汉马改种。昭宣之治烽火渐熄,新式汉马繁衍成群,骑兵的战术与战斗却不进反退,不再专重骑射,反而披甲持矛、冲锋陷阵。在东汉与三国时代,即使是擅长骑射的边塞将领,也得顺应时潮,放下弓箭,改用长矛。
三国骑兵第一名将吕布,成长于河套草原。《后汉书》记载他“以弓马骁武给并州”,并州刺史丁原兼任骑都尉,吕布以骑射崭露头角。但他随丁原到洛阳卫戍首都,马上兵器却改为长矛。吕布在北掖门诛杀第二个义父董卓,并不开弓射箭,而是“持矛刺卓”。
马上兵器改为长矛,骑士就得披甲。章怀太子李贤注《后汉书》,特别引用《九州春秋》,记录吕布“素施铠于衣中”。若未披甲,吕布手里的长矛只是吓唬老百姓的仪仗。
铠甲与长矛是很沉重的,一定要有高壮良马,才能撑住身披铠甲的吕布在马上猛烈一刺的作用力。《后汉书》记载:“布常御良马,号曰赤菟。”只是吕布骑赤兔上战场,并不射箭,而是让赤兔“驰城飞堑”,跳过鹿砦,越过堑壕,正面向敌阵冲锋。他与河北雄杰张燕大战,摆开两军对峙大阵,而后如表演般亲率数十铁骑“骑驰突燕阵”,每天冲锋3至4次,“皆斩首而出”,向新主袁绍炫耀武艺。
就在吕布骑赤兔马冲锋建功之时,北方各游牧民族仍苦练骑射,虽然战马比不上改良汉马,却已占据战术优势,为五胡乱华打稳基础。
占据阴山高枕无忧,裁军潮流殃及汉军骑兵
孙膑说得好,骑兵是“离合之兵”,战术优势就是机动。“夫骑者,能离能合,能散能集,百里为期,千里而赴,出入无闲(间),故名离合之兵也。”
“用骑有十利”,孙膑指出骑兵部队有十
赤兔马保持汉马的“兔头”血统,适应汉地水土。它能够“驰城飞堑”,则显示四肢如同大宛天马般强劲修长,是机动作战的完美战马。但吕布披上铠甲,手持长矛,把追风赤兔当成战车,自弃孙膑兵法昭示的十大“骑战利”,简直是糟蹋名马。
大强项:“一曰迎敌始至”,迅速运动到敌军方向迎战;“二曰乘敌虚背”,发挥机动力侧击敌军;“三曰追散乱击”,乘敌军混乱之时猛烈追击;“四曰迎敌击后,使敌奔走”,一部正面迎敌牵制,一部绕到后侧袭击;“五曰遮其粮食,绝其军道”,切断敌军补给线;“六曰败其津关,发其桥梁”,击袭敌军后方水陆要点,破坏桥梁;“七曰掩其不备,卒(猝)击其未整旅”,于敌军尚未集结前迅猛打击;“八曰攻其懈怠,出其不意”,在敌人意想不到处打击敌军弱点;“九曰烧其积聚,虚其市里”,破坏敌军兵站仓库,毁灭敌方城镇;“十曰掠其田野,系累其子弟”,深入敌军大后方,劫掠农村,抢夺粮食与壮丁。
十大“骑战利”,都来自骑兵的机动优势。战马速度快,行军耐力也比步兵持久。民初步兵行军标准是每小时4公里、每日24公里;骑兵则是每小时7公里、每日40至60公里。因为步兵休息必须停顿,骑兵休息则是牵马步行或换马。若骑士披上沉重铠甲,骑兵行进速度大减,更失去了行军的耐力优势。
三国有俚句:“人中有吕布,马中有赤兔。”相马首先看马头,最理想的马相是“得兔之头与其肩”的“兔头”。赤兔马保持汉马的“兔头”血统,适应汉地水土。它能够“驰城飞堑”,则显示四肢如同大宛天马般强劲修长,是机动作战的完美战马。但吕布披上铠甲,手持长矛,把追风赤兔当成战车,自弃孙膑兵法昭示的十大“骑战利”,简直是糟蹋名马。
汉军糟踏好马,主因是边疆强敌无力入寇。汉武帝倾全国之力重击匈奴,虽然打个平手,却占了阴山,这是地缘战略上的致命一击。
匈奴游牧领地虽大,但戈壁是沙漠,漠北是寒原,主要经济地带是阴山以南“草木茂盛,多禽兽”的富饶草原。汉军沿阴山兴建屏障河套的光禄塞,也就是外长城。逃到大漠以北的匈奴年年闹饥荒,各部族打起无边内战。《汉书》记载:“匈奴失阴山之后,过之未尝不哭也。”
宣帝本始二年,大将军霍光发兵十余万骑出击匈奴,壶衍鞮单于虽然成功避开汉军主力,各部族却因长途奔逃而衰竭。匈奴周边敌国乘机大起:“丁令乘弱攻其北,乌桓入其东,乌孙击其西。凡三国所杀数万级,马数万匹,牛羊甚众。又重以饿死,人民死者什三,畜产什五,匈奴大虚弱,诸国羁属者皆瓦解。”
内忧外患的匈奴分裂为南北二部。汉宣帝甘露元年,南庭呼韩邪单于内附称臣,“自请愿留居光禄塞下”,得以举族迁回漠南,对朝廷万分恭顺。原是汉匈战争主战场的阴山南北,“自宣帝以来,数世不见烟火之警,人民炽盛,牛马布野”。
在南匈奴之外的北方三大游牧民族,也不敢挑战汉军。《后汉书》记载困居漠北寒原的北匈奴积弱不振称:“南部攻其前,丁零寇其后,鲜卑击其左,西域侵其右,不复自立。”偶尔南下抄掠,经过汉军“亭候”(哨所)时,总要恭顺解释只抄掠南匈奴,“非敢犯汉人也”。乌桓见南匈奴降附,纷纷请降,“为汉侦候,助击匈奴鲜卑”,朝廷只要派个“护乌桓校尉”,就能管住全族。继匈奴后兴起的鲜卑,起兵1万余骑进寇辽东,惨遭痛击,不敢再窥望汉塞。
汉军手握阴山,就掌握了地缘战略的绝对优势。南北匈奴、乌桓鲜卑与河西朔方各羌,失去阴山南北草原资源,势力难以扩大。外患不足虑,朝廷放手裁军,汉宣帝“罢外城,以休百姓”,元帝更差点裁撤整个长城边防军。
边防大裁军,战士也不再勤练骑射。新莽之乱时,边防军的精锐“突骑”,已经使用手持长兵器打仗。
幽州突骑放下骑射,被迫正面强攻步兵方阵
突骑主要来自幽州。汉代幽州十郡包括河北(涿郡、广阳、上谷、渔阳、辽西) 、晋北(代郡) 、热河(右北平)、辽宁(辽东、玄菟)与朝鲜北端(乐浪),是汉马的主要繁育区。
新莽大乱,渔阳马贩吴汉策动幽州突骑投效刘秀,成为光武帝戡平群雄的无敌前锋。但是刘秀把突骑当成步兵战车,将突骑拆散,分配给步兵诸将,只留下5000突骑独立成军,由吴汉与耿弇共同指挥。
这个独立作战的“骑兵师”,仍然不被视为骑兵,而是向步兵大阵正面强攻的“军锋”。《后汉书》记载:“光武北击群贼,汉常将突骑五千为军锋,数先登陷陈(阵)。”
临阵当先的突骑,是刘秀平定天下的主力。上谷突骑指挥官景丹,是突骑第一名将。在成名作南䜌之战,汉军不力,景丹“纵突骑击,大
东汉四骑吏画像砖
破之,追奔十余里”。光武帝大为惊叹:“吾闻突骑天下精兵,今乃见其战,乐可言邪?”
冲锋陷阵,并非突骑本心。突骑来自边疆,自幼练骑射,本质仍是骑兵。幽州十郡,以渔阳与上谷两郡的突骑最强大。渔阳突骑名将盖延,“弯弓三百斤”。上谷骑士的战技鉴测,是“肄驰射”。两郡“边俗尚勇力”,以拉开重弓为荣。汉光武帝派中原将领到幽州带骑兵,得精选“有勇力,能贯三百斤弓”的祭彭为辽东太守,“边缘兵”才能服气。
然而,新莽时各路军头都以揭竿而起的平民组军,将领常是儒生与强梁。幽州突骑若发挥机动力迂回侧击,战场主帅是无力管制的。幸而,由赤眉铜马,到“城头子路”,各路豪杰打仗只会人海猛冲。幽州突骑只要正面硬冲发挥震撼力,就能决胜疆场。
吴汉与耿弇麾下的5000突骑,在战斗上虽然被迫冲锋陷阵,在战术上却仍努力发挥机动力。突骑首先击灭盘踞河北的赤眉诸军,耿弇自选“精骑”为“军锋”,冲锋陷阵,突骑主力则发挥骑兵长处,对败敌进行猛烈追击。
顺水河大战,赤眉于范阳(涿州)大败,耿弇突骑乘胜追击,竟由安次、右北平(蓟州)一路追到俊靡(兴隆)。由冀中平原追进热河山地,全程直线距离240公里。赤眉各部在追击中完全溃散,残部逃到辽河两岸,被乌桓抄袭消灭。
收取了河北,耿弇的下个战场是山东。割据山东的张步坚城自守,突骑被迫攻城,但耿弇仍努力打运动战。他按照“迎敌击后”的战术要领,以骑都尉刘歆部突骑铁骑正面接战,紧紧揪住张步的20万大军。他而后亲率领突骑,运动到张步大军侧面,“以横突步陈于东城下”,向最脆弱的腹侧横向冲锋。当张步大军出现溃败征象时,耿弇以突骑迂回到敌军后侧,“豫(预)置左右翼为伏以待之”,杀得“八九十里僵尸相属”。
突骑虽然努力保持骑兵本色,但云台廿八将大多来自中原,无缘自幼骑马射箭,改行当骑兵后常将步兵武器带上马。作战时经常一口气“手杀伤数十人”的猛将铫期,来自豫中郏县,在马上使用笨重的戟。刘秀受困蓟县,出城逃难,道路挤满看热闹的老百姓,铫期“骑马奋戟,瞋目大呼左右曰‘跸’(交通管制),众皆披靡”。刘秀的南阳同乡马武出任骑都尉,也在马上“披甲持戟”,作战一马当先,“常为军锋,力战无前,诸将皆引而随
电影《关云长》剧照,三国骑将普遍不射箭,在马上以长兵器战斗。
之”,马上持戟冲出血路,步兵诸将随后扩大战果。
中原将帅不懂骑兵,边防就要闹笑话。光武帝初定天下时,南匈奴蠢动,皇帝居然下诏制造“战车”,“可驾数牛,上作楼橹,置于塞上”,向匈奴骑兵警戒。
以牛牵引的“战车”,是活动的高大瞭望台,便利不懂骑射的士兵居高临下射箭。若匈奴胆量大一些,以轻骑射倒拉车牛,就能轻易歼灭在长城前巡曳的战车兵。
幸而,外行骑兵打了场轰动北疆的歼灭战。建武廿一年,北疆最强大的鲜卑集结万余骑兵,入寇辽东。辽东太守祭肜,抓住鲜卑骑兵背对河流的良机,亲率数千突骑“被甲陷陈(阵)”,按照内战战斗法披上铠甲,正面冲锋。鲜卑骑兵受困于地形,无法打运动战,被正面冲锋打垮,“虏大奔,投水死者过半”。祭肜猛烈追击,“虏急,皆弃兵祼身散走,斩首三千余级,获马数千匹。自是后鲜卑震怖,畏肜不敢复窥塞”。
骑兵持续退化的恶果,汉军外战外行
东汉时,北匈奴被乌桓击破,南匈奴与乌桓向慕汉化,河西朔方的氐羌各族实力微弱,只有鲜卑有能力下中原。鲜卑的名产是野马与“角端弓”,骑射战力高强,却被祭肜打垮士气。只是国无外患,东汉骑兵继续退化,与草原骑兵之间的战力差距越来越大。
后汉只在“缘边八郡”保持兵力,边防更为松懈。汉明帝为振作士气,于永平十六年进行了一次长城全线出击。奉车都尉窦固出酒泉塞,驸马都尉耿秉出居延塞,太仆祭肜与度辽将军吴棠出高阙塞,骑都尉来苗与护乌桓校尉文穆出平城塞。四路出征,只有窦固一路建功,皇帝大为失望。
明帝认为出师无功的原因是主将没有胆量,但真正原因在骑兵。出高阙塞寻找匈奴主力的祭肜,主力是来自匈奴部落的“西河羌胡”与“南单于兵”;出平城塞寻找乌桓与鲜卑主力的来苗与文穆,主力是乌桓鲜卑骑兵;出居延塞寻找北匈奴的耿秉,主力是与匈奴血缘相近的“陇西羌胡”。四位将领以薄弱边防军控制归附胡骑,逼迫同族互打,自然难以建功。
唯一建功的窦固,则是以河西的“卢水羌胡”,攻打盘踞富庶哈密的北匈奴呼衍部。两部都源自匈奴,但卢水羌胡困穷,呼衍部富庶,穷的一方打下伊吾卢城(伊吾县),就能全族发财,他们自然愿为朝廷拼命。
两年之后,汉明帝以窦固与耿秉联手出征西域,攻占车师。在炎热沙漠,耿秉马上披甲,“军行常自被甲在前”。将雄壮天马当成战车,汉军对外征战越来越不顺手。
汉和帝永元元年,车骑将军窦宪大破北匈奴,勒石燕然山。其麾下骑兵基本由胡骑组成:南匈奴左谷蠡王1万骑、南单于1万余骑、“缘边义从羌胡”8000骑、左贤王1万骑。汉军动员了“缘边十二郡骑士”与“北军五校(尉)”,只有8000骑兵。
若南匈奴造反,汉军是无力收拾的。和帝永元五年,南匈奴15部20余万人动乱。汉军动员出征,在“缘边兵”之外,又加上各郡国“积射士”、辽东“渡辽营”、洛阳中央的“左右羽林”、“北军五校”与乌桓校尉征发的乌桓鲜卑兵,勉强凑出4万骑兵。幸而南匈奴叛军不敢南下,反而北逃寒原,汉军才能奏凯。
继窦宪主政的梁商,是东汉少数头脑清醒的外戚大将军。他坦率指出,汉军已经无法与草原骑兵野战,只能谨守长城。“中国安宁,忘战日久。良骑野合,交锋接矢,决胜当时,戎狄之所长而中国之所短也;强弩乘城,坚营固守,以待其衰,中国之所长而戎狄之所短也。”
到了汉安帝时,凉州羌族动乱。大将军邓骘率最精锐的中央“左右羽林”与“北军五校士”出征,大败而归。
部分边将努力恢复骑射。桓帝时的护羌校尉段颎原籍武威,“少便习弓马”。他在青海招募1.2万骑“湟中义从羌”,与西羌各部大战,打通河西走廊。他而后率领5万余“秦胡步骑”进军河套,征讨东羌。
段颎的骑兵乘“汗血千里马”,既用长矛冲锋,也能骑射战斗,另搭配使用长矛与强弩的步兵,激发出步骑混成的最大战力。灵武谷之战,段颎骑马攻山头,“披甲先登”。逢义山之战,先让羌以压倒性优势出击,段颎孤军结阵,“令军中张镞利刃,长矛三重,挟以强弩,列轻骑为左右翼”。也就是以步兵吸住羌军,以骑射轻骑两翼迂回包围,“突而击之”。在战术上,他更努力发挥骑兵的运动优势,精选骑射精骑追击羌军,创下“一日一夜二百余里”的骑兵强行军纪录。
下一位努力将弓箭与手持长兵器结合的骑兵名将,是刘备的知遇长官公孙瓒。他老家在辽西令支(迁安),有条件自幼练骑射,坐镇辽河抵御乌桓多年。《后汉书》记载,他的王牌部队是由“善射之士数十人”组成的“白马义从”,座骑清一色白马,骑射“追不虚发”。公孙瓒常亲率白马义从“为左右翼”,掩护大军侧翼,随时争取以骑射轻骑侧击敌军的战机。效果是:“乌桓更相告语,避白马长史。虏自此之后,遂远窜塞外。”
公孙瓒骑兵也用长矛。有一次,公孙将军率数十骑兵巡逻长城,遇到数百鲜卑骑兵,兵力悬殊,只能以震撼一击来险中求生。他下令收起弓箭,改以长矛冲锋,本人手持改装长矛一马当先打头阵。“自持矛,两头施刃,驰出刺胡,杀伤数十人,亦亡其从骑半。”
骑兵战斗法的切换是高风险决策,公孙瓒最终因误判而一败涂地。袁绍与公孙瓒大战于漳水故道,公孙瓒的军威浩壮。“步兵三万余人为方阵,骑为两翼,左右各五千余匹,白马义从为中坚,亦分作两校,左射右,右射左,旌旗铠甲,光照天地。”袁绍的前锋麴义以800凉州羌兵打前锋,却在后方埋伏千张强弩,伏卧于大盾之下。
公孙瓒见麴义兵少,决定以骑兵正面冲锋,“放骑欲陵蹈之”。羌兵训练有素,沉着等待骑兵逼近到数十步的最佳射程,才“同时俱起,扬尘大叫,直前冲突,强弩雷发,所中必倒”。公孙瓒骑兵大败,麴义猛烈追击,步兵随之溃乱,“步骑奔走”,全军崩溃。
白马骑兵折戟沉沙,三国争霸却刚开始。三国时代人口不到2000万,用兵规模却常在100万以上,大量征募的军人缺乏训练,无法以骑射作战。于是,三国骑兵重现新莽战乱年代的突骑冲锋,更为马匹披上“马铠”,使天马成为战车。
骑兵成为三国军制标配,但失去骑射本色
三国骑将普遍不射箭,在马上以长兵器战斗。只是马镫尚未出现,马上战斗须以双腿夹紧鞍桥作为重心,不能尽情舞刀抡锤。因此,三国骑兵战斗以“刺”为主,最流行的长兵器是长矛与手戟。
关公于万军中取上将之首,手中兵器不是青龙偃月刀,而是一杆长矛。《三国志》记载:“羽望见良麾盖,策马刺良于万众之中,斩其首还。”张飞于长坂坡“据水断桥,瞋目横矛”,吓退曹营百万兵的兵器也是长矛。
三国战将勇,首推赵子龙,手中兵器大概还是长矛。斜谷大战,《通鉴》记载赵云率数十骑兵出营侦察,遇曹操“扬兵大出”。他策马冲锋,“前突其陈(阵)”,把魏兵打乱,而后“且斗且却”,从容退回大营。
江南缺马,但孙策也熟悉马上战斗。他与太史慈神亭对决,太史慈使用短小的双手戟,一支用于格挡长矛,一支用于劈刺敌人。孙策手里则是长矛,一开打就试图刺倒太史慈的座骑,“策刺慈马,而揽得慈项上手戟,慈亦得策兜鍪”。
孙策的骑将们,个个善使长矛。孙策被祖郎包围,程普“驱马疾呼,以矛突贼,贼披,策因随出”。东吴骁将丁奉与魏军大战高亭,“跨马持矛,突入其阵中,斩首数百”。
手握北方最佳战马的曹操,则为马匹披上铠甲,成为“重骑兵”。曹操的《军策令》回顾与老友袁绍对敌:“袁本初铠万领,吾大铠二十领;本初马铠三百具,吾不能有十具。”曹操得志后大造马铠,待马超与韩遂攻关中,曹操与韩遂阵前闲话,身旁摆出5000铠甲铁骑,“为十重阵,精光耀日”。
曹操对马铠十分着迷,曹植的《上先帝赐铠表》,就包括“马铠一领”。只是马铠太重,骑兵不可能披甲行军,只能以大车运输铠甲,作战时才穿上甲冑。曹操亲征乌桓,于白狼山与乌桓主力遭遇,曹军“车重在后”,步骑兵“被甲者少”。左右谋士慌成一团,曹操冷静登高眺望,“望虏陈不整”,果断下令张辽率领未披甲的骑兵冲锋,歪打正着,大破乌桓。
有了马铠重骑兵,三国的步兵阵形进化为马步联合大阵。曹操的《步战令》记载了骑兵于大阵中的位置与功能:“临战,陈骑皆当在军两头。前陷,陈骑次之,游骑在后。”骑兵集团由“阵骑”与“游骑”组成:作战时,骑兵集团部署在步兵大阵的两端;冲锋时,阵骑位于第一线步兵后方,轻骑为全阵殿后。
“阵骑”是配备“马铠”、冲锋陷阵的长矛重骑兵,“游骑”则是轻装骑射骑兵。骑兵集团可与步兵协同作战,也能独立出击。“若步骑与贼对阵,临时见地势,便欲使骑独进讨贼者,闻三鼓音,骑特从两头进战,视麾所指。闻三金音还。”擂鼓三通,骑兵按旗令所指方向独立出击,鸣金三次则撤回。
骑兵成为三国军制标配。即使是长江以南的水乡与山地作战,任何军队也得凑出骑兵。东吴骑兵名将韩当是辽西人,“便弓马,有膂力”,随孙策东渡后改带步兵,攻打江西。韩当“讨鄱阳,领乐安长,山越畏服”,为孙吴拓土到武夷山前。虽在赣东山区作战,但他在2000步兵主力之外,仍得加配50名骑兵,冲锋陷阵才顺手。
由天马改良而成的新汉马,在三国时达到顶峰。曹操的座骑“绝影”、孙坚的座骑“嫜许”、曹丕赠送孙权的“驺吾”与“铁骊”,都在史册间留下英名。曹植向曹丕献上“形应图法。善持头尾”的“大宛紫骍马”,说明三国时仍引进大宛马。孙权于合肥之战马跃断桥,更生动展现汉马雄健绝伦的爆发力。
然而,汉马在最强健的一刻,放下弓箭,披上马铠,成为冲锋战车。
三国大军集结备战,要擂三道“严鼓”。“严鼓一通,步骑悉装;再通,骑上马,步结屯;三通,以次出之,随幡所指。”用今日的话说,第一通鼓,是步兵、骑士与战马穿上盔甲的“预备号”;第二通鼓,是骑兵上马、步兵集合的“集合号”;第三通鼓,则是步骑兵按旗号就战斗位置的“战斗命令号”。
在三道严鼓中,铠马重骑兵与步兵融为一体,却失去了骑射本色。在此同时,仍以骑射打仗的五胡——匈奴、鲜卑、氐、羌、羯,正在快速壮大。险恶的故事,即将开始。
ABOUT / 相关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