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热闹闹的暑期档终于过去了，由成毅主演的古装武侠探案剧《莲花楼》赢了口碑，由杨紫领衔主演的大IP《长相思》赢了收视，对于两人的粉丝而言皆大欢喜。想起去年这时，二人合作的仙侠剧《沉香如屑》，豆瓣评分仅5.9分，还因此引发了双方粉丝的口水仗。

自“仙剑系列”开启新仙侠剧风潮以来，18年的时间，作为中国独有的剧种，仙侠剧走过了市场摸索、屡出爆款、收视下降、套路严重等不同阶段，叙事视角也从男性转为女性，但今年已播的仙侠剧依然停留在粉丝“圈地自萌”，热度仅艺人及剧粉可见的尴尬局面。

在《长月烬明》《七时吉祥》等14部仙侠剧中，除早已播完两个月，还未有评分的《玉骨遥》，其余过及格线的仅《长相思》和《星落凝成糖》两部。而待播的至少还有《狐妖小红娘月红篇》《与凤行》《武庚纪》《神隐》等8部作品。究其原因，除故事本身缺乏创新、同质化严重、不适合当下价值观外，“仙侠”变“仙恋”是最大症结所在。

收视和口碑，总有一个不在线

翻阅从2014年至2023年8月10年来已经播出的仙侠剧，大家不难发现：仙侠剧的收视和口碑，似乎总有一个不在线。

2014年是过去十年来，高质量国产剧最多的一年，《父母爱情》《战长沙》《北平无战事》均在该年播出，20部剧评分超过8分，里面却没有一部仙侠剧；2015年，9部超8分国产剧中仍无仙侠剧；2016年15部、2017年13部、2018年10部高分剧中，依然无仙侠。

直到2019年的8部高分剧里，才终于出现了一部由电影演员张震、倪妮“下凡”出演的仙侠剧《宸汐缘》（8.3分）；在之后的2019年至2021年的8分剧里，再次难觅仙侠剧的身影；2022年的15部8分剧里，王鹤棣、虞书欣主演的《苍兰诀》以8.1分上榜；截至2023年8月，虽已播出了14部仙侠剧，但只有《长相思》和《星落凝成糖》超过了6分及格线。

虽然在高分剧中集体哑火，但若以收视率作为衡量赛道，仙侠剧又是另一番光景。

在产出众多优质国产剧的2014年，收视率排名第一的是一部叫《古剑奇谭》的仙侠剧，其网络播放量高达79.78亿，这个数据甚至超过了神剧《甄嬛传》（78.99亿）。

2015年的《花千骨》是首部影剧网络播放量破200亿的电视剧，毫无悬念地摘得当年网播冠军；2016年的《九州天空城》《青云志》、2017年的《三生三世十里桃花》、2018年的《香蜜沉沉烬如霜》、2019年的《封神演义》全部是当年的收视率Top10。

2020年因连续播出了《沉默的真相》《隐秘的角落》等高分悬疑剧，被观众称为“悬疑年”，但是作为《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续篇的《三生三世枕上书》依然挤进了收视排行前十；2021年的《斛珠夫人》虽然豆瓣只有4.8分，但凭借主演杨幂的名气，收视率仍保持在前五；2023年截至目前，《长月烬明》和《长相思》都已跻身收视率前十。

严格意义来说，过去十年，在收视和口碑上同时实现双赢的，唯《苍兰诀》一部而已，即便它的高分有同期同行衬托之嫌，且与超9分的前辈“仙剑系列”差距颇大。

《莲花楼》剧照

《长相思》剧照

没有永远的胜利者

其实在2005年《仙剑奇侠传》播出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引起井喷式的跟拍潮，甚至该剧首播的电视台都不是中国内地的上星卫视，而是台湾中视。抛开制作方的因素不谈，该剧在内地首播时也只有重庆电视台影视频道和上海电视台电视剧频道买下了发行权，首轮上星是在2008年的河北卫视，而并不是第一梯队的湖南台、浙江台等。

直到2010年，它才终于登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台江苏卫视。足见主流发行渠道一开始并不看好这类新仙侠题材，因为它既没有亮眼的演员阵容，讲述的也不是大众认知里的传统故事。当时，提起仙侠剧，恐怕各大卫视更倾向于押宝在《活佛济公》《人龙传说》《宝莲灯》《欢天喜地七仙女》这样的神话剧上。

印象和观念的矫正是在网络视频平台慢慢掌握话语权后悄然产生的，2009年的《仙剑奇侠传三》依然首先在内地地方台的下设频道和台湾东森播出。由于播出时不但在东森电视台的收视破2，还在四川电视节上获得“收视贡献奖”，江苏卫视迅速拿到发行权，并在次年春节档播出，该剧一开播便稳居同时段电视剧收视率第一。

2010年和2011年仍是业内观望的一年，未有任何仙侠剧播出。到了2012年，同样由胡歌、刘诗诗、唐嫣（三位均是“仙剑三”主演）主演的《轩辕剑之天之痕》已不再执着于上星播出，因为该剧在网络上首日点播量就超过了3000万，两晚连播后，百度搜索量达到281万，创下电视剧类搜索量最高纪录。

此后，仙侠剧不断刷新收视纪录：《花千骨》2015年首播后，又在12大平台轮番播出，女一号赵丽颖凭借此剧成为“一线流量”；《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在七大电视台播放，全网平台上线1周播放量达30亿，官微粉丝现在还有200多万；“归国四子”之一鹿晗主演的《择天记》开播时数据直冲六网第一。

尤其在杨幂、唐嫣、李易峰、赵丽颖、刘诗诗、古力娜扎、陈伟霆等青年演员分别凭借“仙剑系列”、《古剑奇谭》《花千骨》《择天记》等仙侠剧实现剧内剧外双“飞升”后，仙侠剧易出现象级作品，易积累低幼、黏性强的粉丝，成为了娱乐圈的共识。

一时间，很多年轻演员把自己“焊”在了天庭里：“85花”杨幂拍过5部仙侠剧，赵丽颖也贡献了5部（其中一部待播），刘诗诗有6部，“小花”迪丽热巴有5部，杨超越也已有4部仙侠剧傍身，今年暑期大爆的男演员成毅有《琉璃美人煞》等3部，新晋小生许凯有《招摇》《千古玦尘》等4部，郑业成出演男一号和男二号的仙侠剧有《三千鸦杀》等6部，陷入嫖娼丑闻被封杀的李易峰也有3部，像周冬雨、任敏这样古装不占优势的女演员也纷纷进入赛道……连靠说脱口秀出道的杨笠、杨蒙恩，都在仙侠剧《七时吉祥》里“再就业”了。而像胡歌、陈晓这样公开表达30岁之后不再接仙侠剧男主的演员，少之又少。

毕竟事实是残酷的，没有一个人或一个IP能在古偶的赛道永远保持不败战绩。

胡歌演过高评分高口碑的《仙剑奇侠传一》和《仙剑奇侠传三》，也拍过6.7分的《轩辕剑之天之痕》，虽然这个分数对如今的仙侠剧来说已经很漂亮了；杨幂凭借《仙剑奇侠传三》《古剑奇谭》《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成为仙侠剧第一女主，也演过4.6分的《扶摇》和4.8分的《斛珠夫人》；刘诗诗饰演的“龙葵”是仙侠剧里的白月光，但她主演的《醉玲珑》仅5.7分，收视也扑得悄无声息；王鹤棣在成为《苍兰诀》的“东方青苍”前，主演的《遇龙》只有3.7分，白发造型成为了他的黑历史；杨紫和成毅分别贡献过话题剧《香蜜沉沉烬如霜》和《琉璃美人煞》，但两人合作的《沉香如屑·沉香重华》只有5.9分，点播量也远低于前两部；改编自经典国产游戏的《轩辕剑之天之痕》6.7分，5年后的《轩辕剑之汉之云》只有4.2分。

哪怕是“仙剑系列”这样的经典IP，大家记住的也只是“仙剑一”和“仙剑三”，2016年播出的《仙剑云之凡》（仙剑五）只有4.0分，或许很多人还不知道《仙剑四》和《仙剑六》也早已拍摄完毕……本以为《仙剑奇侠传一》是为新仙侠剧抛砖引玉，没想到却是高光了。

从仙侠剧滑落到仙偶剧

先来做个简单的测试，看看你是不是仙侠剧的资深粉丝。

灵力低微的女徒弟，学艺过程中与高冷师父产生各种摩擦，最终两情相悦，但由于身份悬殊、苍生大义等种种阻碍，上演了一幕幕爱恨情仇。你以为说的是《花千骨》？不，这里说的是《千古玦尘》；

因各种误会，女主角立誓与男主角不再相爱、不再相见，但在经历了男主角替代女方牺牲后，两人大结局时拥抱在一起。你以为说的是《千古玦尘》？不，这里说的是《三生三世十里桃花》；

女主角自残身体跳下诛仙台（夜忘川），下凡历劫，再次爱上男主。你以为说的是《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不，这里说的是《沉香如屑》；

女主角单纯懵懂，古灵精怪，被情爱折磨后，变得心灰意冷，男主是帝君或战神，断情绝爱又心系苍生。你以为说的是《沉香如屑》？不，这里说的是《琉璃美人煞》；

女主不懂情爱为何物，却屡屡撩拨男主角，男主角“真身”是凤凰，不断在六界轮回中试图挽回女主角的心，而女主却因此激发出自己黑暗的一面，并将男主一剑刺死。你以为说的是《琉璃美人煞》？不，这里说的是《香蜜沉沉烬如霜》……

如今看仙侠剧，就像在玩消消乐。因为它们的套路是如此相似：禁忌之恋，下凡历劫，转世轮回，升级打怪，虐恋情深，两两皆可磕CP，一言不合就喂“工业糖精”。

主角人设更是毫无辨识度，男主大多傲娇冷面，战斗力爆表，遇到女主后铁树开花，代表人物可以参考白子画、旭凤、东华帝君、九宸、应渊；女主古灵精怪，天赋异禀，代表人物包括但不限于花千骨、灵汐、锦觅、白凤九、颜淡。再加上相同的原著作者、演员、导演、服化道和后期制作团队，观众分不清才会变成常态。

作为东方特有的文化，仙侠剧，这种杂糅了神话、修仙、武侠、战争、权谋等等戏剧冲突的剧种，对观众而言没有欣赏门槛，极易引起集体记忆的共振，天然便是影视创作者的“缪斯”。

从1980年代的传统神话剧《西游记》《济公》，到1990年代受港台影响，加入武侠、爱情元素的新神话剧如《西游记后传》《宝莲灯》《春光灿烂猪八戒》，再到新世纪之初，与港台合拍的《聊斋奇女子》《天外飞仙》《水月洞天》，明显地加入了更多年轻漂亮的面孔、喜剧元素和戏说演绎，但这些剧的主旨，仍是苍生在先，个人在后。

2015年可看作是仙侠剧转变成仙偶剧的节点，前一年的《古剑奇谭》几乎成为男性视角仙侠剧的绝唱，之后虽然也有《青云志》《择天记》这样以男性为第一主角的作品，但收视和口碑都开始走下坡路。彼时，《甄嬛传》《芈月传》带起的“大女主”风，也让仙侠剧进入了女性视角叙事阶段，加之这一年播出的《花千骨》成为现象级作品，新的“仙侠观”被构建起来。

只是和其他大女主剧一样，仙侠剧也落入了伪“大女主”的窠臼，对女性的刻板印象和矮化被展现得淋漓尽致，好像男性仙侠就是职场剧，而女性仙侠就应该被困在情爱纠葛里，正向的女性群像更是少之又少，无论三界还是苍生，都只能沦为男女情爱的背景板。近两年的仙侠剧谈恋爱更是省事儿：相爱的原因统统是命中注定。央视电影频道就曾批评《长月烬明》：有仙无侠，有情无义，只见神仙谈恋爱。这也让仙侠剧和古偶剧在本质上被混为一谈。

就算是近年来评分最高的《苍兰诀》，除了情节不拖沓、演员符合角色设定外，幼稚的台词、俗套的剧情真的可以为仙侠剧挽回一点体面吗？当听到王鹤棣说“本座命令你，以后不许撞疼自己”“本座要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开心的女人”时，就像看到《流星花园》里的道明寺穿越到了古代，恰好，那也是王鹤棣演的。

仙只是表面，侠才应该是内核

看过一个很有趣的评论，就算重拍《西游记》，孙悟空都要谈两集恋爱。

以前的仙侠故事大多取材于《山海经》，而现在的仙侠剧剧本大多来自晋江等网文平台，目前几乎所有知名的仙侠小说不是已改编成电视剧，就是在改编的路上。

仙只是一种表达方式，而侠才应该是故事的内核。以前看得人热血沸腾的逆天改命，通通消失不见了，现在的神仙历劫不过是到人间走一遭，哪里还有西天取经的九九八十一难；以前的主人公不问出处、草根逆袭，现在的仙界也分三六九等，男女主必须出身高贵；以前的仙侠剧，是在拯救苍生的过程中收获了友情和爱情，现在以情爱始以情爱止，所有情节和副线人物都在为男女主角的感情做铺垫、助攻；以前的仙侠剧以匡扶正义、拯救苍生为结局，现在的以男女主角大团圆或天人永隔全剧终。

而且，无论是早期和近几年已播的仙侠剧，还是明年待播的，大多改编自“陈年IP”。像今年肖战、任敏主演的《玉骨遥》，原著小说《朱颜·镜》首发于2017年；暑期收视冠军《长相思》改编自著名作家桐华的同名小说，该小说第一部首发于2013年；爱奇艺押宝的《七时吉祥》是2012年开始连载的；去年播出的《斗罗大陆》《镜·双城》是2008年的小说。与此同时，“IP文”互相抄袭的原罪也尚未厘清，剧情相似就不难理解了。

想起最近发生在网文圈的一个小插曲，著名网络作家顾漫时隔多年重新加更《骄阳似我》下册，她的多部作品如《何以笙箫默》《微微一笑很倾城》《杉杉来吃》都被改编成爆款电视剧，这部作品的下册依然延续了她的写作风格，但网友们的评论却转为了“女主太恋爱脑了”、“价值观太落后了”这样的吐槽。

不是顾漫的文笔变了，是读者和观众变了。而在架空的世界观、宇宙观里，仙侠剧的时代价值是不是也在发生着变化？

再说个有趣的小故事，其实在2015年之前，《仙剑奇侠传一》豆瓣评分只有7.9，但随着这一年《花千骨》正式开启“仙偶剧”时代后，似乎每一部新戏播出，《仙剑奇侠传一》的评分都会悄然上涨，如今已经攀至9.1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