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的无敌雄师是怎样炼成的
2023/09/15 | 作者 霍安治 | 编辑 陈祥
铁山(今巴彦淖尔北部),唐太宗贞观四年二月八日,初春的后套草原大雾弥漫,瑟缩在零度寒风中的畜群却躁动起来。一队“彀马”(弓箭骑兵)向突厥可汗大帐快步疾进,马蹄踏碎凝霜嫩草,惊起终夜守望的牧人。
他睡眼蒙眬,望向浓雾中的骑兵,却看到大唐旗帜。牧人惊恐掉转马头,准备驰回报信,却发现乘着浓雾而来的唐军不是大部队。他点了点人数,只有200骑兵。
后套大草原上,屯扎着颉利可汗的牙帐(大本营)。巩卫大汗的数万精骑,都是百战余生的控弦猛士。就在4年之前,他们追随大汗,闯过朔方雄镇,打到长安城前。大唐天子亲到阵前卑词讲和,献上大笔玉帛,大军回程还要大掠汉民。在这寒风刺骨的早晨,许多蓬头垢面的黄脸胡妇,天不亮就被赶出帐篷扫雪喂马,拾粪生火,她们中许多人是4年前由长安城外掠来的“美妇人”。
只有疯人,才会妄想以200骑兵深入大草原,袭击可汗本部。牧人想起来,前几天刚来一个唐朝的和谈使者。这200骑兵也许又是带着珍宝美女安抚大突厥的唐使。他一声冷笑,放下马鞭,继续牧羊。
浓雾渐渐散开,颉利可汗的大帐就在7里之前,唐军主将苏定方擦干弓弦上的晨霜,向身边的号兵轻声下令。角声悠扬响起,200轻骑由行军纵队展开成战斗横列长阵。第二道角声刚落,弟兄们卷起旗帜,张开角弓,屏气凝神,望向主将身边的大黄令旗。
“都护行营太白西,角声一动胡天晓。”凄厉的角声是唐军的攻击预备号,突厥大帐顿时大乱。战士们抓起尚未烘干的短弓,跳上光背的战马,试图列阵。但他们刚到马边,就听到隆隆擂起的战鼓声,以及唐军的怒吼:“呜呼,呜呼!”
今日军人冲锋喊杀,唐军在冲锋发起时“齐唱呜呼”。直到突入敌阵,短兵相接,马槊刺入敌军胸腹的一刻,才改为喊杀。主将大黄旗向前一按,200轻骑策动战马,袭步(每分钟420米)飞驰,向可汗大帐冲锋,在8分钟里冲进了60步(93米)有效射程。
8分钟是很漫长的,突厥战士却在混乱中错失摆开阵形良机,晨露沾湿了弓弦,未上鞍镫的光马不易骑射。当唐军冲进有效射程时,突厥战士仍未摆出队形。短短20秒内,唐军以精湛的骑射箭雨,短促猛放,正在整队的突厥骑兵人仰马翻。
弓箭骑兵打垮了敌阵,迅速拨转马头,高速驰向侧面,张开两翼,以侧射继续射杀乱成一团的突厥敌兵。手持马槊(长枪)的第二波骑兵,迅速填上正面空位,以万马踏泥之势冲入突厥宿营地。马槊的精钢锋刃寒光闪耀,迎面摧毁任何胆敢挺身抵抗的突厥武士。
《通典》记载苏定方的200轻骑打垮了突厥大军的斗志:“(李)靖前锋乘雾而行,将逼其牙帐七里,虏始觉,列兵未及行阵,颉利畏威先走,部众因而溃散。”大军尚未摆成阵形,就被完全冲垮,颉利可汗跳上“千里马”逃命。唐军主帅李靖随后赶到,挥兵掩杀,“斩首万余级,俘男女十余万,获杂畜数十万”。
200轻骑高唱《秦王破阵歌》,驱俘返塞。被俘的突厥骑士打起乡谈,向唐军探问来历。唐人以农立国,骑兵从来不能与突厥正面硬战。有勇气深入草原,以寡击众,打垮可汗帐前锐旅的唐骑,想必是由突厥归降大唐的“归德”蕃兵。
唐军微微一笑,苏校尉带的200骑兵,并非突厥蕃兵,而是长安少年。这些城市青年并不是朝廷精选的“玄甲军”,甚至不是职业军人,只是由长安城调发的府兵。
都会民众总是娇生惯养,体格柔弱。两百长安少年竟以寡击众,打垮了突厥可汗的牙帐精兵。控制西域与中亚的突厥各部惊恐失志,知道这仗是打不下去了。1个月后,“四夷君长”赶到长安城,向大唐天子献上“天可汗”尊号。唐太宗矜持一笑:“我为大唐天子,又下行可汗事乎?”我是大唐天子,难道还得纡尊降贵,兼任你们的可汗吗?
《通鉴》记载:“群臣及四夷皆称万岁。是后以玺书赐西北君长,皆称天可汗。”
“游市慵骑马,随姬入坐车;楼边听歌吹,帘外市钗花。”城市子弟理应上不了战场,但初唐的“府兵制”激发了长安少年的最大潜力。
初唐好男要当兵,自行筹钱买装备
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是千年不变的观念。在贞观盛世,军人的社会地位却十分尊贵。即使是底层小兵,走在大街上也是虎虎生风,昂然接受路人投来的羡慕眼光。当兵甚至被视为特权,只有富裕人家才有机会当兵。
初唐实行府兵制,士兵来自分布于各冲要州郡的征兵机构“折冲府”。只是,名列军户的壮丁,当兵仍得抢破头。《新唐书》记载,军户壮丁平时一律接受军训,“居常则皆习射,唱大角歌”。但能否入伍,取决于每3年1次的“简点”。
兵曹总是百般挑剔入伍资格。第一关是身家调查,“若父兄子弟,不并遣之”,家中已出一个壮丁的军户不准入伍。第二关是家庭状况,“若祖父母老疾,家无兼丁”,家有长辈必须奉养,或没有兄弟只有姊妺的独男,也不能当兵。第三关更奇特,初唐当兵得比家财。
祖辈军职有高有低,军户家财有贫有富,按照常理,上战场理应是贫户低阶子弟优先,初唐却反其道而行。《唐律疏义》规定:“财均者取强,力均者取富。”家财相等比战技,战技相等比家财。只有财大气粗的壮丁,才能被征兵官选上,“各立名簿”,光荣入伍,成为大唐的“卫士”(士兵)。他们平时“番上”轮戍首都,战时“征行”为国打仗。
大唐“卫士”是无饷制,为国效命不但没军饷,还得自掏腰包。《新唐书》记载,卫士得花钱购置个人武器装备,若遇番上或征行,还得凑钱买阵营具。唐朝军制,“十人为火,五十人为队”,一个“火”相当于班。由全“火”合宿的帐篷,到为粟谷脱壳的石碓,都得由弟兄们自行凑钱采购。
更难堪的是,将士行军的口粮也得自备,朝廷只负责到达驻地后的伙食。因此,卫士入伍后,要向折冲府仓库缴纳“麦饭九斗,米二斗”,平时“藏于库”,轮到宿卫或出征,“则视其入而出给之”。
然而,富家高官的壮丁人人争先恐后,抢夺入伍机会。
有钱人家子弟抢当兵,表面因素是避免赋役。府兵制给军人的优待,是减免赋税,但减免的对象是卫士个人,而不是出壮丁的军户。这是因为初唐“租庸调法”按男丁人数征税,只有幸运从军的卫士本人,才能“免其身租庸调”。
形象地说,爸爸当兵能免个人租庸调,在家种田的儿子还是得按“租二石、绢二丈、绵三两”的租庸调法纳税。若遇政府劳役,儿子也得自备口粮无偿上工。
唐初百废待举,政府工程特别多。军户壮丁宁可自费上战场,也不愿自费上工地。“比见关中、河外,尽置军团,富室强丁,并从戎旅。重以九成作役,余丁向尽。”折冲府半数在关中与河外(朔方),初唐名臣戴冑亲见当地的“富室强丁”抢着当兵,挑剩的壮丁9/10为朝廷免费做工,乡间基本见不着60岁以下的男人。
无论免费做工,还是免费当兵,个人负担都是十分沉重的。“一人就役,举家便废。入军者督其戎仗,从役者责其糇(乾)粮,尽室经营,多不能济。”青壮男人是家庭经济顶梁柱,一旦自费当兵做工,全家都要陷入困境。
然而,民工筹钱买口粮,只能为政府做免费工人。卫士筹钱买装备,却有机会发大财。初唐征伐四方,只要打胜仗,“卫士”也能晋升军官,博取勋位。
唐朝军官福利好
唐朝军官的俸禄福利,好得出奇。阶级最低的军官是“陪戎副尉”(从九品下),年俸小米49石5斗,另有1500文伙食费与零花钱,出门还有2匹马代步。
一个成年壮丁的主食食量,约为每月50斤左右。1石“秬黍”(黄米)是187.5斤,年禄49.5石,足使15个壮汉吃饱。贞观四年的米价1斗为4到5钱,1500钱又是10石小米,用于家庭菜钱与日常零花钱是绰绰有余的。
一个领薪饷的陪戎校尉,另有均田制给他个人的800亩口分田、200亩“世业田”。只要由不需还给国家的“世业田”里划出半亩“宅基地”建个院,就是住有房、出有马、枕下有钱的“财富自由”壮年。如此一来,足以撑起一个上有高堂、中有妻妾、小孩一窝的小康大家庭。
俸禄只是破题,陪戎副尉可另领1顷50亩的“职份田”,而且“九品以上官”不课租庸调,另配2名由朝廷征调的“庶仆”,担任耕种杂活。这笔收入,能使陪戎副尉的家庭由小康迈向小富。
唐朝开国功臣刘弘基封夔国公,遗嘱将财富“散之亲党”,儿子们则各给5顷田地,配15名奴婢种田。他说:“使贤,固不藉多财;即不贤,守此可以脱饥冻。”我儿子若能挣钱,多留财产也无益处;若是不肖子,守着5顷田地,也能保持体面的贵族生活。
换个算法,唐代维持温饱的“最低工资”,是均田制发给“寡妻妾”的15亩地。均田制男女都能领地,“寡妻妾”给地30亩,若在地狭人稠的“狭乡”,给地减半。15亩地免租庸调,就是唐代确保个人自力温饱的底限。有禄有马的小军官,拥田1.5顷是绰绰有余的。
然而,初唐补官不容易。《旧唐书》记录了初唐保持预算均衡的秘诀,是“用之有节”。国家财政最耗钱科目,总是养兵与养官,初唐“畜兵以府卫之制,故兵虽多而无所损;设官有常员之数,故官不滥而易禄”。唐军没有闲官,卫士即使立功,也得等到上级出缺,才能补上陪戎校尉。
上级出缺是十分缓慢的。唐代官员1年考核1次,《新唐书》记载升官要经历4考,总平均“中中”,才能升官一阶。若个别年考达到“上中”,即进一阶,达到“上上”进二阶,但考核官总是万分刁难。狄仁杰任大理寺丞(最高法院法官),上元二年考成“中上”。大理寺卿(最高法院院长)向考核官提出抗议,狄仁杰在一年之间断案高达1.78万人次,堪称有史以来最勤奋的法官。考官大受感动,但也只把考绩擢为“上下”,就是不让狄仁杰现升一阶。
政府紧缩任官,文官常有“十年不得官”之苦。但军人升官必须快,才能提振士气。于是,唐军使用勋级制,果然创造了中国史上攻击精神最旺盛的无敌雄师,使初唐战史成为一部战争奇迹史。
勋级制度创造奇迹,娇嫩富家都拼命建功
“策勋十二转,赏赐千百强。”勋级分为12“转”,升“转”虽然不能补任实际军职,却能授予视同命官的“勋官”,而且勋官的奖励比实际军职更优厚。勋官并没有俸禄与福利,但领到的田是死后不需还给政府的“永业田”,世代相传,更享有政府派给的免费种田工人。依“租庸调法”征为“防合”或“庶仆”的老乡,就近到勋官家里种田执役,有如周代井田制的贵族采邑。
只要建立“殊功”,唐军给“转”是很大方的。一个全无官职的“白丁”(平民)、“卫士”(士兵)或“杂色人”(杂兵民夫),建立最低“第三等殊功”,除了一般奖赏外,立加“两转”,直升视同正七品的“云骑尉”,给永业田60亩、庶仆3人。
小兵若能立下“临阵对寇,矢石未交先锋挺入,贼徒因而破者”的最高等“跳荡功”,更是一步登天,直接“稍优与处份”。字面看来平淡,却是离奇奖励,除了授予勋官,更直接派给实任官职,而且是破格晋升,连升至少两级。
在个人战功之外,还有以“杀获”人数计算的团体战绩。杀俘敌人4/10是“上获”、2/10是“中获”、1/10是“下获”,再与我军人数进行排列组合计算。若算出兵力是“以少击多”的“上阵”,达到杀获量4/10的“上获”,战绩又是“第一等”,立即酬勋5转。
守势也能评战绩,但“牢城苦战”不易评等,而且第一等才授勋3转。因此,唐军用兵出现极端的攻势主义,而且总是追求以寡击众,这就是苏定方以200轻骑建功的主要动力。
苏定方的军职是“匡道府折冲”。依据《唐两京城坊考》,匡道折冲府位于“汉思后园”,是汉武帝爱后卫子夫的陵园,唐代开成大道,“地本长安故城之杜门外大道东”。通了大马路,市面随之繁华,这里有废太子的豪宅、多个大官宅第与著名寺庙。“匡道府”辖下军户,即使认真务农,也是依靠城市经济种植“高经济价值农作物”的富农。
府兵比财力,苏定方麾下“卫士”可能是各折冲府中最有钱的一批富家子弟。但娇嫩富家子上了战场,仍然拼命建功,以200骑向整个突厥大营冲锋,争取“上阵上获第一等”奇勋。归来授勋,人人至少是“视从五品”的“骑都尉”,授田4顷、“防阁”力役18人,大踏步直达贵族生活水平。
勋官制也有缺点。勋官对士兵十分优待,对军官却略为苛刻。《唐会要》记载,七品以上军官若建立功勋,授给的勋官仍由最低等的“武骑尉”开始授勋。因此,唐初的中高级将校,斗志不如士兵。
苏定方是个例外。正史记载他原是刘黑闼的部将,战败还乡。遇到新设折冲府急需教官,才再次从军,未为唐朝建功勋,勋官挂零。他的军职是匡道府折冲都尉,折冲府分为三等,都尉军阶有别,匡道府估计是个在册士兵800人以下的“下府”,苏定方加入唐军时的军阶可能是“正五品下”的“宁远将军”。
折冲都尉很难建功,只能在四考一转的漫长宦途慢慢熬。形象地说,折冲都尉只是一个“率五校之属以教其军阵、战斗之法”的“总教官”,没有指挥作战的资格。折冲都尉也能上战场。若一次征发全府卫士,“则折冲都尉以下皆行”。都尉只负责行军,不负责作战。苏定方能上战场,想必是自告奋勇求来的。
铁山之战是以寡击众的战史奇迹,但苏定方仍得由最低等的“视从七品”武骑尉开始叙勋,“上阵上获”第一功,也只能与麾下阶级最低的小兵一同升到骑都尉。所以士兵急于建功,军官的雄心却略为逊色。
贞观十八年征高丽,唐太宗为了提振军官士气,下令“其从驾援及水陆诸军,战阵有功者,并特听从高品上累加”。只要追随御驾,参加远征,军官的勋官由本级开始向上累加。比如军阶“正五品下”的苏定方,若是在高句丽战争立功,勋位就是由“视正五品”的“上骑都尉”向上加,直升“视从二品”的“柱国”,能领永业田25顷、“防阁”力役54人。
“从高品上累加”的勋功新制,引发军官建功热,甚至不懂战争的文官也抢着上战场。唐高宗时的监察御史娄师德,是进士出身的“正八品下”文官,完全不懂军事。遇到“吐蕃犯塞,募猛士以讨之”,他居然“抗表请为猛士”,脱下正八品深青官服,志愿当小兵。皇帝看了觉得稀罕,特准从军,娄师德“频有战功”,回朝升任“从七品下”的殿中侍御史。他从此简在帝心,飞黄腾达。若他不放下高知的臭架子志愿从军,一个小御史要由“正八品下”升到“从七品下”,可能要苦爬8年。
将军三箭定天山背后,从军热已成全民运动
唐太宗亲征高句丽之战,“发天下甲士”,另“召募十万”,薛仁贵以平民应募。上战场第一阵,见到郎将刘君昂“为贼所围甚急”,新兵薛仁贵单枪匹马,冲出大阵,“跃马径前,手斩贼将,悬其头于马鞍,贼皆慑伏”。
薛仁贵还来不及受赏叙功,就遇上安市城大战。高句丽大军25万“依山结营”,唐军发起猛烈攻势,“四面击之”,皇帝亲登高地督战。薛仁贵为确保建功受赏不受官僚拖延,决心让皇帝亲眼见到他建功。他脱下甲衣,改穿白袍,一马当先冲进敌军大阵,“握戟,腰张弓,大呼先入,所向无前,贼尽披靡却走。大军乘之,贼乃大溃”。
唐太宗亲见这不可思议的一幕,急派使者“驰问先锋白衣者为谁”,立即召见。皇帝将薛仁贵由一介白衣提升为“游击将军”(从五品下),并出任“百骑”的指挥官“北门长上”。
“百骑”是唐太宗亲自挑选的翊卫军。《新唐书》记载了异常严格的选拔标准:“取户二等以上、长六尺阔壮者,试弓马四次上、翘关举五、负米五斛行三十步者。复择马射为百骑。”
二等以上富户,身高1米8以上,胸阔膀粗,骑射考试通过4次,背起900余斤米步行30步,更要将长一丈七尺、直径三寸半的城门铁栓平举5次,而且要求手持一端,以最大扛力臂举起。通过所有考试后,最后还要再测一次骑射,挑出全军最精锐强壮的100名骑兵,作为皇帝贴身亲兵。
精挑细选的“百骑”,一身装扮有如猛虎,“衣五色袍,乘六闲驳马,虎皮鞯”。他们穿着虎纹迷彩五色班斓袍,跨上虎皮马鞍,坐骑更精选来自遥远北海(西伯利亚)的遏罗支马。这种马不但强劲雄健,更有一身斑驳如虎的毛色,只有“左右六闲”(皇家马厩),才有如此名马。走在大街上,人马造形如虎,能吓跑满街马匹。
《新唐书》记载,薛仁贵的出身不是富户,而是贫农,“少贫贱,以田为业”。老妻柳氏想翻身,鼓励丈夫投军博取功名。如此一位贫农,居然马术高超,达到足以统领皇帝翊卫“虎骑兵”的最高水准,生动展现了勋官制对普罗大众的诱惑力。
马术训练得要从小抓起,而初唐的马是很贵的。在薛仁贵成长的贞观初年,牧马能手张万岁刚开始养马,养成“唐马”的陇右牧监在起步之初,只有“突厥马二千,隋马三千”。官马紧缺,民间更缺马匹。因此,初唐府兵以步兵为主力。只是步兵“火”的阵营具很沉重,必须以马驮载,府兵买不起马,官府只好补贴马价,每匹驮马就要2.5万钱。
即使是“正部级”大官,买马也很吃力。工部尚书屈突通清廉自许,以俸禄养家。他的两个儿子应役远行,家中却只买得起一匹马,兄弟两人只好共骑一马,成为长安城头条新闻。
然而,从军建功奖赏巨大,府兵流行自己出钱,“培训”骑射。府兵的挑选标准,首先挑“能骑而射者”,编成最风光的“越骑”,而后才是精通步兵战技的“步兵”、能骑马却不能射箭的“武骑”、力能举起防马长矛的“排䂎手”、只会射箭的“步射”。
薛仁贵的传奇,显示从军热已成全民运动。即使是不在府兵军户、不大可能得到当兵机会的贫农,也要挤出饭钱,“培训”骑术,等待那建功疆场的机会。于是,农业社会超越极限,培养出战技足以与突厥一较长短的骑兵。
当兵的唯一目标,就是建功!而要建立奇功,就要攻击!唐军骑兵强大,就能打机动攻势战。因此,唐军攻击精神异常旺盛,打出一个又一个不可思议的攻势奇迹,总是以不可思议的攻击精神取胜。
初唐第一名帅李靖谈“必胜之道”,照例讲了一通作战应该小心谨慎,稳扎稳打,“先胜而后战,守地而不失”的大道理。但写到兴起处,李卫公信笔写出初唐用兵不惜超越极限的攻势主义:“涉长途而未息,入险地而不疑,劲风剧寒,剖冰济水,烈景炎热,倍道兼行,阵而未定,合而未毕,若此之势,乘而击之,此为天赞我也,岂有不胜哉!”
只有以最旺盛的攻击精神,不眠不休进行强行军,大胆深入敌方领域,进入险地全不畏惧,严寒酷热视如等闲,才能捕捉到敌人阵形未及摆好、兵力尚未集中的良机。这是老天给我军的战机,指挥官要把一切战术原则抛在脑后,全力攻击,追求胜利。
李卫公短短数句,勾勒出天可汗大军的作战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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