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业与他的时代:经略北宋第一线战地山西
2023/06/15 | via. 作者 霍安治 | 编辑 陈祥
太原城,宋太宗太平兴国四年五月五日,宋军攻城已到第10天,城破在即。割据河东(山西)的北汉后主刘继元上表请降,固守东南城区的名将杨业却坚持抵抗。太宗久闻杨业之名,令刘继元亲自招降。杨业“北面再拜大恸”,缴械投降。太宗大喜,立拜杨业为“右领军卫大将军”,性质是上将级侍从武官。
招降了杨业,皇帝翻脸无情。五月十日,太宗将全城百姓迁到榆次。八天后,他亲登太原城北河沙门楼监督纵火,将千年古城焚毁,“万炬皆发,官寺民舍,一日俱烬”。一年之后,太宗再施毒手,于晋祠堵塞汾河,水灌太原废墟,彻底“隳其故城”。
宋太宗其实是位仁慈的皇帝。在刘继元投降那天,太原城上的惨烈血战已经让宋军失去理性,将士们“奋怒乘城,士气不可遏”。眼看即将破城,太宗鸣金收兵,以防官兵失控屠城,虽错失夺城良机,却救下满城百姓。然而,太原民众自发抵抗宋军十分猛烈。元好问踏访晋阳古城,记录了百姓在后主投降后继续巷战的轶事:“薛王出降民不降,屋瓦乱飞如箭镞。”
自周代以来,河东就是第一线战地,民风刚硬剽悍。太原城毁之后,河东成为北宋抵御契丹的第一线,继续书写英雄史诗。
山西是天下兴亡之地
山西表里山河,四面皆天险。顾祖禹点评天下险要,山西排第二,仅次于十三代建都的关中。
“天下之形势,必有取于山西也。”东有巍巍太行八陉险阻,西以黄河晋陕峡谷襟带吕梁,南面“条山苍,河水黄”,中条与黄河常使山西隔绝于中原战乱之外。但论形势之奇,最奇还是北部。恒山、五台山与太行山在晋北交错,锁钥山河,是抵御北方游牧民族南下的天然大锁。
这把大锁的钥匙孔,是战国时兴筑的雁门关。“角声满天秋色里,霜重鼓寒声不起”,只要守住雁门,胡骑即无法南下,但守军也出不了关。周代以兵车为野战主力,周宣王卿士南仲伐玁狁,“出车彭彭,旗旐央央”,却没有骑兵,难以与胡骑野战,只能“城彼朔方”,在草原上筑城自守。直到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总算有能力打开雁门关,跃马大草原。
赵国原于雁门关内设代郡,赵武灵王于草原上建造城砦,增置九原(河套)、云中(阴山以南)与雁门(大同与朔州)三郡。“大漠、阴山为之外蔽,而勾注、雁门为之内险。”北以凭借阴山险要的赵长城面对戈壁,南以居庸关与雁门关内的代郡居中策应,进可攻,退可守,中国从此开始经营北方草原与沙漠。
大将李牧坐镇雁门,将匈奴骑兵放入阴山长城与雁门关之间平原。“张左右翼击之,大破杀匈奴十余万骑,灭襜褴、破东胡、降林胡,单于奔走。”胡人从此不敢接近赵长城。
有了赵国边塞四郡,秦朝才能串起万里长城。中原农业区与草原游牧民族的边界地广兵分,由西域到辽东,处处都是胡骑容易进军的破绽。赵国边塞四郡则如定海神针,将散乱的北方边防线一针钉实。以边塞四郡为中心展开的长城,西起陇西(甘肃)、北地(甘东)与上郡(榆林),东至上谷(怀来)、渔阳(北京)与右北平(冀东与热河),整条战线如同一字长蛇,边塞四郡则是长蛇阵中间的突出部。
“护羌校尉朝乘障,破虏将军夜渡辽。”匈奴西联诸羌攻陕甘,则由河套压迫其侧翼;东合乌桓攻冀辽,则由云中进攻其腹背。整条战线攻守自如,战略态势如画龙点睛般活了起来。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渡阴山。”飞将军李广历任边郡太守,军旅生涯大半于云中、雁门与代郡度过。武帝开边,转守为攻,大将军卫青出塞,不是上谷云中,就是雁门代郡,更收复河套建立朔方郡,重建赵国四大边郡态势。
忽忽千余载,四大边郡在唐代改称代州、云州与朔方,仍是北疆屏障。晚唐风云变色,浪迹西北的小部落沙陀得到云州为根据地,骤然壮大,东灭黄巢,西迫唐室,五代连建唐晋汉三朝,威行中原百余年。
只是第二位沙陀开国君主石敬塘割让燕云十六州,将雁门关外拱手让给契丹,连关内的代州也割让一半(蔚州)。就此,战略态势一夕全变。形象地说,四大边郡使北方胡骑千年直不起腰,但四大边郡落入契丹之手后,反而成为胡骑南下中原的决胜宝地。
人们看兵要看地理,常以中原角度观察,感觉山西是个华北省份,与陕甘大西北相距遥远。但由雁门关外展望河山,战略维度焕然一新。由大同府经偏关渡黄河,就是陕北的榆林,晋陕两省其实只有一河之隔。陕北虽多草滩沙漠与黄土沟,但只要精选路线,打到关中平原并不困难。
《史记》记载赵武灵王计划袭灭秦国,于是“西北略胡地,而欲从云中、九原直南袭”。他击灭太行山东的中山国,就将中山王迁到肤施(延安)屯垦,为挺进关中建立前进据点。到了南北朝,北魏兴起于云中,东征后燕(河北),西伐北凉与北夏(陕甘),一统华北。作战路线神似赵武灵王规划,发挥四大边郡南下中原的潜力。
契丹原是辽东半岛的地方强权,对四大边郡垂涎欲滴。五代唐明宗长兴三年,辽太宗耶律德光将大汗“横帐”,由上京(赤峰巴林左旗)迁到揆刺泊(大同北方),窥伺河东,“出寇云、朔之间”。后唐兴起于云州,深知河东的重要,只是唐明宗托付非人,派石敬塘出镇河东。拜石敬塘之赐,辽太宗于宰制天下的云中建“西京”大同府,问鼎中原。
《读史方舆纪要》评价道,大同府“据天下之脊,自昔用武地也”。幸而辽太宗南征病逝,辽世宗南征遇刺,契丹由不理朝政的“睡王”穆宗与畏懦景宗执政31年,锐气大减,不再继续攻夺朔方(九原),窥探华北。大同府的战略潜力,局限于河东一隅。
规复雁门以北失土,是宋代开国之初的第一急务。只是石敬塘割让燕云十六州时,连带放弃了雁门天险,宋军不但难以夺回大同府,连河东也守不稳。
建立新雄关
雁门关是契丹南下的主要障碍。石敬塘叛唐时,云州节度使张敬达南下围攻太原,却轻忽雁门关。辽太宗南下支援石敬塘,见雁门无重兵,大呼侥幸:“吾谓唐兵能守鴈门而扼诸险要,则事未可知。今兵长驱深入而无阻,吾知大事必济。”
契丹入关后,盘踞雁门天险,增筑城寨,将雄关态势由向北警戒改造为向南警戒。契丹人更深入雁门关内的代州,占领了赵武灵王陵寝所在的灵丘县,使代州失去锁钥功能。后晋二代皇帝晋出帝伺候契丹稍一怠慢,胡骑立即推进到太原城前,河东全无自卫之力。
后晋为契丹所灭,继起的后汉与后周无力收复雁门,割据河东的北汉更再次沦为儿皇帝。宋太祖劝北汉投降,汉睿宗刘钧向宋使说出心底话,他割据河东,事契丹为父,也算是“间接救国”。因为宋朝与契丹敌对,而河东无险可守,若对契丹开战,汉民必受屠杀。只有在河东建立缓冲国,才能拯救一方生灵,“区区守此,盖惧汉氏之不血食也”。
宋太宗攻占太原后的第一大难题,就是如何抵御契丹。太原焚城余火未灭,太宗就亲征契丹,却于高梁河大败,被迫转采守势。幸而,宋军主帅潘美出奇制胜,破解危局。他秘密出击,袭取太原府北方50里的三交口,火速构建新关,在雁门关与太原之间展开新防线,堵住契丹南下太原之途。
于三交口筑城的潘美,就是杨家将故事中的巨奸潘太师。史实上的潘美,却是一位企图心旺盛的主帅,临战常能大胆捕捉战机。他坐镇三交口长达八年,成功拒止契丹南下。然而,潘美是河北人,对河东地势并不熟悉。具体构建三交口防线的主将,显然是他的副手杨业。
潘美是“三交都部署”(三交行营主任),统领一方军政。杨业则是“代州兼三交驻泊兵马都部署”(代州三交防卫军总司令),具体负责作战。杨业熟悉河东群山的大小隘道,作战部署跳出固守雁门的传统思维。他利用地图上未标示的无名山道打通山区,使三交口取代雁门关,成功守住河东,但三交口的战略效益不止于此。
当时盘踞夏州(宁夏)的党项军阀,桀骜不驯,攻掠朔方故地。杨业由三交口出发,将河东防线推出吕梁山,沿黄河右岸伸出一臂,建立北起火山军(河曲),经保德军(保德)、岚州(岚县)、石州(离石)至隰州(隰县)的防线,配合黄河左岸未沦陷的麟州(神木)与府州(府谷),跨河张开两翼,拒止西夏渡河。
为了增加三交口的分量,宋军于新关旁兴建“三交城”(太原古城街道)。太宗毁灭太原城后废太原府,另建并州,就以三交城为州城。《武经总要》总结了并州一箭三雕的战略效益:并州向北“控契丹云朔州界”,向西连结麟府二州“守河外十数城”,吕梁山防线更“缘黄河捍夏国绥州界”。
可以说,并州是北宋抵御辽夏的战略新轴心。然而,河东将领的忠诚度,常使宋太宗忧心。
河东多猛士
杨业对雁门关内外地形了如指掌,又在党项族征战不已的麟州长大。留在老家的哥哥杨重训,是守麟府路的建宁军节度留后,与河套陕北血亲相连,熟悉黄河晋陕峡谷两岸形势,是发挥三交口战略潜力的不贰之选。
麟州是个被党项军阀包围的塞上孤城,兀立于黄河左岸的河套南端。杨业在战乱边城长大,自幼就是马上英雄。《宋史》记载,杨业“幼倜傥任侠,善骑射,好畋猎”,在打猎中悟出作战之理。他小小年纪就有名言:“我他日为将用兵,亦犹用鹰犬逐雉兔尔。”
对杨业而言,太原是个一展所长的好地方。他本人不识字,而唐宋时的太原“人多尚武,耻于学业”,武艺、骑术与将略才是能在太原猎取功名的专业。杨业年方弱冠,周太祖郭威灭后汉,河东节度使刘崇不愿投降,于太原称帝,史称北汉。杨业乘势从军,“以骁勇闻。屡立战功,所向克捷”,得到“杨无敌”的雅号。宋太祖在开宝二年伐北汉,围太原,杨业是阻击宋军的主将,声名大噪。
然而,杨业的军旅生涯也有黑暗面。
北汉向契丹称儿,而当时的契丹对汉人并不留情。《新五代史》记载:晋出帝时,辽太宗三次南侵,所过之地“千里之内,焚剽殆尽”,灭晋后更大掠中原,“胡兵人马不给粮草,遣数千骑分出四野,劫掠人民,号为‘打草谷’,东西二三千里之间,民被其毒,远近怨嗟”。河东节度使刘知远在太原打出抗辽大旗,各路兵马纷纷起义,“州镇多杀契丹守将归汉”。辽太宗狼狈北逃,经过岳飞家乡相州时遇到抵抗,兽性大发,“城中男子无少长皆屠之,妇女悉驱以北”,战后收埋枯骨,“得髑髅十数万枚”。
契丹是汉人的血泪记忆,却是北汉的忠实盟友。辽景宗体弱多病,无意南侵,一心利用北汉牵制中原。后周世宗与宋太祖两次征伐北汉,辽景宗友情援救,不索报酬。《辽史》批评他“竭国之力以助河东”,是“得不偿失”的愚行。但此时契丹中衰,也只能依靠河东兵马,才能守住大同府。在杨业戎马生涯的前半段,契丹是最热情的友军。
宋太宗必须运用熟悉地形的杨业巩固北疆,但河东与契丹结盟28年,河东将领的忠诚度不免受疑。太宗以杨业指挥三交口与代州驻军,又让杨业连兼“云州观察使”、“判郑州事”与“判代州事”这三个领干薪的“遥郡”职务,薪水加三倍,更额外“赐予甚厚”,以恩相结。但太宗也纵容前线将领与杨业磨擦打小报告,作战更勤派监军,皇帝看完小报告,就将奏章送给杨业,貌示信任,却足以使杨业惶恐忧惧。
宋军焚毁太原城,也是巩固河东的必要之恶。广大人民固然深知民族大义,但昔日权贵不免怀念结欢契丹的旧时代。太原旧城适合抵御由中原北上之敌,却无法拒止由雁门南下的胡骑。宋太宗摧毁太原城时,连带摧毁太原旧城抵御南军的前进据点隆州(祁县北团柏村),使太原向南无险可据。宋太宗更将太原军民移到三交城,转变为抵抗契丹的战力。
河东人是最强悍的战士。《武经总要》记录宋军对河东军民的印象,是“人生劲悍,便于弓马,逼近羌胡,风俗使然”。只要重建河东军民的抗敌决心,就能拒契丹于三交口前。
太平兴国五年三月,契丹驸马萧咄李率领1万铁骑入雁门关,杨业率数千骑兵抵御。他利用雁门关西侧的“西陉”秘道潜出恒山,再取道隐密“小陉”绕到雁门关北口,突然出现在契丹大军背后,发起猛烈攻势。契丹铁骑大乱,于代州北岭重创,杨业更无情斩杀萧咄李,向皇帝献上契丹驸马的人头表示忠诚。
雁门之战,是杨业一生戎马的最高成就。《宋史》记载,契丹自此畏惧杨家将,“望见业旌旗即引去”,而河东军民也铁了心对抗契丹。两年后,杨业转守为攻,进攻雁门关,击破36个契丹堡垒,河东已是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前进跳板。
然而,一场愚蠢的北伐,使杨业功亏一篑。
莫嫌旧日云中守
雍熙三年正月,宋太宗再征契丹。宋军两路并进,禁军主力由河北出击,三交驻军向大同府挺进。潘美出任“云应朔等州都部署”,杨业为副都部署,要一举收复云应朔三州(大同)。
杨业建立奇功,《宋会要》记载,宋军经由西陉出击,出敌不意袭击契丹巡逻边境的骑兵,“追之至于寰州,斩首五百级”。寰州与应州的汉族地方官献城投降,而后大军分道出击,向西挺进朔州,跃马桑干河。宋军向北攻入云州,进逼大同府。此时距离石敬塘割让燕云十六州,已是足足五十年,漫长国耻一朝洗雪,却是南柯一梦。
兵贵神速,宋军主力在河北,原本可以迅速攻略幽州。但在汴京遥控的宋太宗下令“持重缓行”,把契丹主力由云州引到幽州正面,减轻潘美与杨业攻大同的压力。皇帝的奇谋虽然收效,但河北攻势也乱成一团。更糟糕的是,宋军这一“缓行”,足足拖了四个月。
契丹主帅北院大王耶律休哥,抓紧机会召集南北院与奚部大军,南下迎战。岐沟关之役,河北宋军惨败。潘美与杨业被迫放弃北伐,率领主力退回代州,只留下少数兵力驻守收复区各州县。
契丹主力在河北,河东的“山西路兵马都统”耶律斜轸只是偏师,无力进军三交口与宋军主力决战,作战目标只限于夺回各州郡。耶律斜轸连夺应州与寰州,又攻占蔚州,深入代州。潘美与杨业只能放弃代州,退回三交口。宋太宗闻报,却又坐不住了。
宋太宗允许大军退回三交口,却惦念起收复区平民的安危。契丹于燕云十六州特设以汉治汉的“南面”占领区政府,各级官员多是汉人,心在汉室,于宋军反攻时纷纷投诚。契丹夺回云朔,必然秋后算账。于是皇帝下诏,将云应寰朔四州百姓迁入内地。
政策虽然仁慈,执行却十分困难。宋军以步兵为主力,出三交口与契丹骑兵野战不免吃亏。杨业建议声东击西梯次撤退,主力出三交口后不继续出雁门,只掩护代州军民退入三交口,把契丹大军引到代州,乘机撤退恒山以北的云州百姓。而后再撤退恒山以西应州的军民,乘机撤退200里外的朔州百姓。
杨业的方案是合理的。代州是由恒山与五台山夹成的纵谷,他长期驻军代州,熟悉地形,有把握节节阻敌,争取云州军民撤退时间。应州紧靠恒山,撤退军民可以在一天之内进入山区隘道。朔州距离山区约50里,老百姓步行至少需要两天。以应州撤退掩护朔州百姓,就能争取到两天的珍贵空当。契丹骑兵虽快,也不能在两天之内由应州赶到朔州。
然而,皇帝派到潘美总部的监军“云应等州兵马都监”王侁坏了大事。王侁以封荫入仕,是“西上阁门使”(由外戚勋贵拣选的校级侍从武官),主要“战功”是镇压了一批不愿换防的灵州守军。他虽是“蔚州刺史”,却是不到任的遥郡领职,对河东军事全不熟悉。
王侁的父亲王朴是进士出身的文官,却好谈战略,曾向周世宗献《平边策》,“议论伟然”,得到重用,以书生出任枢密使(国防部长)。王侁颇有其父遗风,单靠一张嘴巴就想打胜仗。《宋会要》记载,他在作战会议中斥责杨业“畏懦”,要求代州大军再出雁门关,到马邑(朔城区北)打一场主力决战。
马邑是汉武帝试图引诱匈奴深入的古战场,前为桑干河冲积平原,背靠恒山与长城,是个包围歼敌的好地形。但是宋军主力是步兵,机动力远不如契丹骑兵,包围来敌是痴人说梦。杨业当场反对,“此必败之势也”。王侁却当场冷嘲热讽:“君侯素号无敌,今见敌逗挠不战,得非有他志乎?”
军人勇气不容质疑。杨业当场变色,“今君责业以不死,当为诸公先”。出征前夕,杨业对潘美泣诉心底话。他是半生与宋军作战的“太原降将”,皇帝不杀,却“宠以连帅,授之兵柄”,以死报国理所应当,但弟兄们是无辜的。他指着陈家谷口,要求潘美“于此张步兵强弩,为左右翼以援,俟业转战至此,即以步兵夹击救之,不然,无遗类矣”。
这是杨业拯救宋军的最后奇计。他率领本部骑兵出战,却把潘美的步兵主力留在安全谷口。战况不利时,步兵能从容上山头拒敌,骑兵也能退入山谷。
然而,王侁要的是一场大包围战。只是他唯一与契丹接触的经验,是代表皇帝招待契丹使者,从未见识契丹铁骑,把战争看得太容易。他担心杨业妨碍建功,居然擅自率步兵离开陈家谷口,向战场挺进。《宋史》记载,主帅潘美对监军“不能制”,只能坐观王侁胡乱出击。
耶律斜轸发觉杨业出战,马上发挥骑兵优势,令“诸军副部署”萧挞凛节节设伏,自己摆阵出战,遥见杨业“麾帜向前”,佯败撤退。杨业挥师追击,萧挞凛伏兵大起,耶律斜轸掉转马头逆袭,两路夹攻,杨家军败退。但杨业同样意在诱敌,将耶律斜轸一步步诱到强弩设伏的陈家谷口。
两军高手过招,陈家谷口的步兵强弩阵将决定胜败。到了谷口,杨业“望见无人”,悲愤痛哭。回头下令麾下百余残骑各自逃生:“汝等各有父母妻子,与我俱死无益也。可走还,报天子。”弟兄们“感泣不肯去”,追随老令公发动最后冲锋。杨三郎的原型杨延玉战死于乱军之中,骁将王贵“杀数十人,矢尽遂死”,全军“无一生还者”。
《辽史》记载,耶律斜轸严令生擒杨业。契丹骑兵不能向杨业射箭,只好白刃肉搏。《宋史》记载杨业“手刃数十百人”。最后,杨业退入一处树林。“右皮室详稳”(右皮室军指挥官)耶律奚低不耐烦,违背军令,以杨业的战袍影子测定方位射出一箭。杨业中箭落马,被俘不屈,绝食三日殉国。
杨业残部的最后一战,救了潘美与王侁。契丹大军全力追击杨业,却没注意到宋军的步兵主力糊里糊涂地向平原进军20里。得到杨业兵败急报后,宋朝大军掉头就跑,竟也能生入汉关。契丹只歼灭了杨业帐下的数千骑兵,但宋军的主力并未损失,仍能固守三交口,阻止契丹南下河东。
三交口未失,杨业的精心部署继续发光发热。经过百余年生聚教训,以三交城为州城的并州,发展成人口124万的蕃庶雄郡。宋徽宗大观元年,三交城升格为太原大都督府,站上抗金第一线。靖康国难,河东路经略安抚使兼知太原府张孝纯,坚守太原城长达一年。他以一城之力,将金军南攻汴京的两路大军挡住一路,创下战史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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