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评选电影史上最佳爱情片，一定有电影《泰坦尼克号》的一席之地。近日，詹姆斯·卡梅隆的经典名作《泰坦尼克号》再次登陆国内院线，这是继1998年、2012年之后，它第三次在国内公映，距离首次登上中国大银幕，已经过去了25年。

作为一部享誉全球的名作，《泰坦尼克号》的身上至今还保留着多个传奇光环，它是影史投资最高的电影之一，仅制作经费就高达两亿美元；它是奥斯卡颁奖史上获奖最多的电影，收获14项提名，豪取包括最佳影片、最佳导演在内的11个奖项。

此外，它还是影史票房最高的电影之一，全球累计票房23亿美元，仅在1998年的国内院线，票房成绩就突破3.6亿人民币，在当时掀起了一股不小的观影热潮。而今天，它的票房传奇还在续写。笔者截稿时，《泰坦尼克号》的本轮重映票房为3384万，据猫眼预测，它的本轮重映总票房将达到7400多万。要知道，在国内院线，七千多万对于一部小成本影片来说，已经是不错的成绩，何况，《泰坦尼克号》还是一部早已不用为成本买单的影片。

抛掉关于投资、奖项和票房的这些传奇光环，之所以《泰坦尼克号》可以一次次重映，又一次次让观众心甘情愿地走进影院，究其原因还是影片本身呈现的故事。

它的故事背景来自1912年发生的一场惨痛的海难。号称“永不沉没”的巨型邮轮泰坦尼克号在第一次航行时与冰山相撞，船体断成两截后沉入大西洋，造成一千五百多人遇难。影片在这一悲剧的基础上虚构了一段浪漫的爱情故事，名为罗丝和杰克的情侣在船上相遇后相爱，因为海难最终生死两别。直到八十多年后，考察队打捞沉船时，意外联系到一位暮年老人，这段随海难沉寂的往事才得以重现。

25年来，社会发生了巨大的变革，当代人的爱情观、择偶观、婚姻观也有了很多变化，但《泰坦尼克号》里的爱情，为何仍然能感动观众？是个值得思考的现象。

穿越阶层的爱情，最受人偏爱

在这段爱情故事里，凯特•温丝莱特饰演富家少女罗丝，她厌倦上流社会的虚伪生活，但因为家道衰落，又不得不嫁给富商卡尔。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饰演的杰克则是一名流浪画家，出身卑微，穷苦却自由，依靠赌牌赢来的钱登上这艘巨轮。两人相遇时，对生活感到无望的罗丝正准备投海自尽，被发现她的杰克搭救，这个场景也引发了一个至今还在网络上流传的名梗：You jump，I jump（你跳，我也跳）。

住在上等舱的罗丝和跻身下等舱的杰克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在20世纪初，他们在身份和地位上的悬殊都是两人相爱道路上难以逾越的鸿沟。但真正匹配的灵魂一旦遇见，所有围绕在躯壳上的世俗烟云都会消散。渴望逃脱枷锁的罗丝看到了杰克身上的自由和洒脱，杰克也发现，这个富家女并未沾染上流社会的迂腐和成见。比起两人之间平等的关系，罗丝和未婚夫卡尔大概更能反映那个年代的婚姻观，在卡尔眼中，身为自己未婚妻的罗丝必须忠于并服从自己。比起丈夫的身份，他更多时候都在扮演“罗丝的所有者”这个角色。

一个出身高贵的人和一个平凡人相爱，这是数百年来人们钟爱的那类爱情故事。英国作家简·奥斯汀在她笔下写过，她的同行艾米莉·勃朗特在《呼啸山庄》里也写过，再往前追溯，童话故事里的灰姑娘也可以当作这类故事的原型之一。似乎只有看似不可能的爱情成真，这样的爱情才配得上浪漫和崇高的说辞。

尤其在卡梅隆这里，还有一艘沉没的巨轮为罗丝和杰克的爱情做舞台，这恐怕是影史上最昂贵、最奢侈的爱情了。可以说，《泰坦尼克号》集齐了所有浪漫爱情的元素，它为普通观众打造了一个永远无法亲历，同时无比震撼的梦。在这个梦里，你可以看到罗丝为了爱情违抗婚约，看到为了在灾难到来时拯救彼此，两人不惜将自己置入险境。

这些情节每发生一个，就将这段爱情的浪漫和崇高推高一分。而影片结尾，杰克叮嘱罗丝好好活下去后死在她眼前，更是将这种氛围推向高潮。为经历了身份、地位和生死考验的完美爱情蒙上悲剧的色彩，只能说卡梅隆太懂什么能打动观众。

信任，爱情里最稀缺的部分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罗丝和杰克的爱情里，打动人的还包括信任感。卡尔为了阻碍罗丝和杰克在一起，栽赃杰克偷走了宝石时，罗丝并不相信。杰克被手铐铐住不能脱身，需要罗丝用消防斧砍断手铐时，即便他知道罗丝并不熟练，很有可能砍在自己手上时，他还是告诉罗丝自己相信她。至于两人第一次相见时说出的“You jump，I jump”，也在最后应验——船即将沉没时，杰克要罗丝跟他一起松手，罗丝毫不犹豫地答应并做到了。

两人之间的这种信任感，大概也是当下的恋爱关系里稀缺的部分之一。德国新生代思想家韩炳哲在其著作《爱欲之死》中提到，“在一个不设限的、充满可能性的世界，爱情变得不可能”。无论是“爱情变得不可能”的论断，还是信任危机的产生，都是现代社会在高速运转时涌出的种种现象，快餐式恋爱、闪婚闪离在当下也已经司空见惯，在一段关系中建立并保持信任感，这种需要时间和耐心去创造的情感方式似乎很难适应新世界的节奏。

当然，时代变化对亲密关系的影响是多方面的，有弊端同时也有利好，相比以往，经济条件和社会环境的改变让人们拥有了更自由的恋爱观。像罗丝和杰克那样，仅仅是跨越世俗成见就足够浪漫的爱情在今天大概不再稀有，无论男性还是女性，在选择跟谁在一起这件事上，都有了更强烈的自我意识。

除此之外，爱情是否一定要步入婚姻？在爱情之外，友谊和亲情是否可以填补一个人对爱情的期待？独居生活是可以的吗？这些围绕爱情产生的种种问题，在今天都有了更复杂、更多样的答案。这些问题的答案在近几年国内院线的爱情电影里也能够观察到。

例如2021年，青年导演邵艺辉执导，徐峥、马伊琍等人主演的电影《爱情神话》。徐峥饰演一位离异多年、有钱有闲的中年画家老白，他对同样离异的单身母亲李小姐有好感，然而李小姐似乎无意让这段关系再进一步。与此同时，老白的美术班上的学生格洛瑞亚对老白有所想法，而老白对待格洛瑞亚的态度就像是李小姐对待他的态度。

这部讲述中年人爱情故事的电影，很好地呈现出中年人对待爱情时表面淡如水，内心暗流涌动的心理状态，他们总是在暧昧不明的情愫里兜兜转转，仿佛在打一场没有高低之分的太极。虽然电影取名爱情神话，但直到最后，爱情并没有发生在三人之间。取而代之的是，他们可以像老朋友一样，坐在一张桌子上“吃老酒”，亲密关系里的快乐和自在，坐在桌上的这些人都拥有了，至于他们的关系要被定义成什么，对他们来说，恐怕不重要了。

有趣的是，这部电影的最后，老白的好友老乌在饭桌上讲了他年轻时留学欧洲与电影里虚构的一个国际影星索菲亚·罗兰有过的一段感情，这个分不清虚实的带有浪漫色彩的爱情故事似乎才是真正的“爱情神话”，它像极了这篇文章的主角罗丝和杰克。

只是，所有被赞叹、被仰慕、口口相传的爱情神话最后都在柴米油盐的日常生活中被抹去它光彩夺人的那一面。在日常生活里，少有命中注定般的偶遇和惊心动魄的灾难为爱情作脚注，这里有的是普通人的爱情故事，一抓一大把，它们平凡，有缺憾，但同样值得珍视。

《泰坦尼克号》剧照

当代年轻人需要的“爱情神话”

2022年2月，由日本著名编剧坂元裕二执笔，菅田将晖和有村架纯主演的电影《花束般的恋爱》登陆国内院线，很快成为一匹院线黑马，引起大批年轻观众的共鸣。

电影讲述了两名文艺青年因共同爱好相识，很快坠入爱河。在经历了一起从大学走进社会，一起同居生活的同时，他们发现现实生活带来的压力让他们不再能像相恋开始时，陪伴彼此看喜欢的电影，读喜欢的书。曾经让他们走在一起的喜好失去了应有的作用，两人渐行渐远，最后分开。

从这部电影里，可以观察到当下年轻人面临的一些情感现状。便利的社交网络让他们很容易结识兴趣相投的人，因共同话题走在一起也是理所当然的过程。只是，这些仿佛把爱好作为标签装点的爱情在遭遇现实世界的洪水猛兽时往往表现得脆弱，它无法撑起亲密关系本身应有的厚度。一如电影的片名“花束般的恋爱”，它像花束般灿烂夺目，但华而不实，没有经历生活历练后依旧甘愿呵护它的力气，花束很快便会枯萎。

相比之下，在2023年3月14日上映的另一部日本爱情电影《稍微想起一些》显得更扎实和动人。

影片里，池松壮亮饰演的男主照生刚过完34岁的生日，像往常一样去剧场排练。伊藤沙莉饰演的女主叶是一名的士司机，在停车途中听到剧场传来的声音，她跟随声音走去，见到了正在舞台上起舞的照生。

这次偶然的碰面并不是一段关系的开始，而是分手许久后一次对过往的回溯。电影并没有完整地呈现两人从相遇相爱最后分开的全过程，仅由一些两人相恋时的记忆片段拼接而成：照生与叶在清晨的阳台上做早操；溜进夜晚无人的水族馆无目的地游荡；坐在沙发上边吃蛋糕边玩闹；在夜晚的出租车上吵架。

到底是什么让照生和叶走在一起？他们的职业挨不着边，几乎没有什么共同点。在这部电影里，爱情的发生是未知的，神秘的，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更无法用标签定义的魔力让他们靠近，这大概也是爱情如此吸引人的本质。即便这段爱情结束，那些过往早已印刻到角色们的生活，一如影片开头，照生早已习惯醒来后，独自在阳台做早操。它是爱情消逝后留下的永远的身体记忆，如此自然，无需刻意记得，却会随身携带。

回顾上述谈到的爱情电影，毫无疑问，罗丝和杰克的“爱情神话”还会继续，它会在未来的每一个周年重现。与此同时，讲述不同群体、不同恋爱观的爱情故事也在源源不断地出现。在“爱情神话”的光环下，它们或许不会永远被记住，不会每个周年都被提起。

但正是它们的出现，让观众看到了在一种被传颂的爱情之外，还有更多元化、更贴合时代变化的爱情故事。我们不愿意将这种现象称为“爱情神话的终结”，但它确实不再是唯一一个值得被铭记和传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