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铁路的农村富强梦
2022/12/25 | 作者 霍安治
江南铁路是史上最怪异的铁路。路线由外行选定,钢轨使用废料以节省成本,却又刻意避免赚钱,完全是在全心全意实现一位古怪富豪的狂想。
张静江是江南丝盐巨商富少,挥金如土,玩世不恭。他好开快车,好摆排场,好交朋友。孙中山是他的知己,蒋介石是他的义弟,国民党元老们几乎都向他借过钱。张静江心慈手软,政治上难有建树,却满脑子奇思异想。他曾对胡汉民高谈“男女性交行礼论”:“世人过份重视性的关系,最为错误。我们的手可行握手礼,口可以行接吻礼,则性的关系,又何尝不可用以行礼乎!”
张静江是政治圈的老顽童,却是商界奇才。他27岁出洋到巴黎创业,经营古董与茶叶生意,大获成功。他倡议筹组银行于巴黎筹资回国投资房地产,未获支持,构想却被比利时银行团抄去,成为民初颇有名气的“比商义品放款银行”。北伐完成后,张静江倡办江南长途汽车公司,营运管理全国第一。
办企业是张静江的老本行,但他出身豪富,视金钱如粪土,实现心中理想才是最重要的。他坚信铁路建设是救国的不二道路,却又嫌政府机关绑手绑脚,不能实现他的宏伟愿望。他说,“最经济、最痛快之途径”,只有自己出钱办铁路。1933年,张静江竭尽家财,成立江南铁路公司,利用回收废料,铺了条路线古怪的山区铁路。
这条废料铁路,摸索出1930年代农村致富的另类道路。
江南铁路(京贛铁路)路线图。
富家少爷的铁路狂想曲
张静江的铁路梦,来自老友孙中山倡言的“十万英里铁路”。这个计划天马行空,南京政府巾笥藏于庙堂,张静江却衷心信仰老友的理念。江南铁路公司副理周贤颂,回忆起张静江的最大娱乐,就是每天晚餐后展开地图,“对准了比例尺,用洋火杆(火柴)一根一根的在地图上安排铁路线”。
“十万英里铁路”的首要难题是成本。当时铁路的造价每公里约10万大洋,10万英里就是160余亿,而1931年度南京政府总支出只有6.83亿。北伐完成之初,铁道部修建新路的资金主要来自英国退还庚款,总额不到200万英镑(约2200万大洋)。而当时建设顺序第一的粤汉铁路株韶段,预计成本就高达4500万大洋。
要修“十万英里铁路”,首先得闯过财政关。于是,张静江动起脑筋,探索铺设廉价铁路的奇法。
最简单的省钱方法是使用轻轨,当时交通部颁定的钢轨标准是干线铺设每码85磅的重轨,支线使用60磅重轨。只是重轨由全球钢铁业协议垄断定价,价位偏高。35磅以下轻轨不在协议范围之内,可以杀价。只是轻轨无法使用1.435米标准轨距,必须改为1.075米窄轨。不能与各干线通车联运,经济效益有限。
对铁路工程茫无所知的张静江,异想天开,他要用35磅轻轨钉道,却硬按1.435米标准轨距铺路。1929年,时任浙江省主席的张静江兴建横贯浙江的“杭江铁路”,铺路成本下压到不可思议的每公里4.6万元,省钱大获成功。但轻轨硬铺成标准轨距,造成路基道碴流失,路盘松软,车速奇慢,不耐烦的旅客下车步行也能追上火车。直到1936年南京政府全线改铺63磅重轨,才有营运价值。
杭江路虽然尴尬,但是张静江的理念得到少数专家拥护。浙江省建设厅长曾养甫喊出“先求其通,后求其备”的口号,为张静江的异想辩护。但一般专家看来,杭江路简直是笑话。周贤颂被张静江延揽之前,原是京奉铁路局营业课长。他受邀旁听张静江主持的杭江路筹备会议,犹记得:“我不懂他们所谈何事,就听得30万。我问友人怎么一回事,友人说,他们筹到30万元,要修一条铁路,从杭州到金华”。
听真了预算30万,周贤颂当场“啐了一声”。他不顾满座大官异样眼光,出言不逊:“真是神经!这些钱不够造出杭州的城门。”
30万只是启动资金。张静江发行“浙江省建设公债”,向银行团前后借款670万大洋,又申请英庚款14万镑(约160万大洋),最后将杭州电厂作价660万元卖给银行团,才完成全线工程。张静江任省主席时,以杭江路为首的一系列建设使浙江财政破产,沦为全国第一穷困省。
原意作为“十万英里铁路”示范的杭江铁路,引起激烈争议。全国只有以小气著称的阎锡山认同轻轨理念,铺设了同蒲铁路。南京政府不欣赏轻轨,对张静江冷眼相待。
张静江放弃轻轨构想,另想出了以国外报废重轨建铁路的怪招,但南京政府仍不采纳。张静江感觉政府办事太不痛快,索性自己筹资商办,以求实现“十万英里铁路”。1932年6月,他成立“商办中国铁路公司”。他按照《建国方略》,由“东南铁路系统天字号”的“东方大港重庆线”开始,兴建第一段“芜乍铁路”,由预计开辟为东方大港的嘉兴乍浦镇接通芜湖。
要以民营企业扛起“十万英里铁路”,必须得到银行支援。张静江请来12家银行谈贷款,但银行界不买账。张静江在浙江省主席任内,向江浙各大银行大量借款办建设,各大建设案全沦为多次债务重整的烂账。银行对他避之唯恐不及,最后凑出区区30万元,聊示应酬。张静江改向国民党元老募股,成效有限。最后,他向义弟蒋介石求助,蒋介石也不看好,只念在往日情谊,以私人名义入股5000元。
张静江只好自己出钱。1933年2月,铁道部核准芜乍铁路商办,只将公司名称改为口气较小的“江南铁路股份有限公司”。政府认股35万,另75万商股自筹。其中最大股东是“世界社”,这是张静江与一批元老合组的文化组织,用于出版《世界杂志》。张静江常以世界社名义进行私人投资。换言之,75万商股,多是张静江自己掏钱。
此时的张静江,已经家道中落。据张家账房回忆,张静江于1920年代沉迷上海交易所投机,带着蒋介石等同志从期货、证券炒到房产,亏蚀甚多。南京政府成立后,张静江不搞钱,只靠江南汽车公司股利度日,“现金周转,大部分依靠银行透支移东补西”。他在上海拥有多处房产,全部变卖或抵押,就连位于上海最高级住宅区马斯南路(今思南路)的自住豪宅也已出售,只是厚颜借住而已。可以说,他为了江南铁路公司,荡尽了最后家底。
筹集了资金,张静江兴冲冲地延揽曾当众嘲笑他的周贤颂,担起建设重任。
废料造铁路
利用二手重轨铺铁路,技术上是可行的。钢轨的使用寿限按通行列车30万次计算,因此铁路换轨是全线更换、统一报废。但个别钢轨的磨损状况不一致,材料商挑出磨损较轻的废轨,打折出售,称为“再用轨”(relaying rail),也有相当市场。只是使用二手旧料风险高,必须由专家主持采购。
周贤颂是美国宾州大学铁路管理硕士,又在全国用料最多的京奉铁路局担任营业课长,虽有当众嘲笑张静江的旧怨,却是国内顶尖专家。张静江用人气魄大,他与周贤颂素不相识,第一次见面就把全路材料的采购重任交给他。周贤颂大吃一惊,询问预算,张静江开他玩笑,又是30万大洋。
江南铁路公司致蔣介石的认股书
周贤颂不负重任。上海的铁路材料商多是他的旧识,顺利选定一批每码56磅1号旧钢轨,指定公证行按照两肩磨耗不超过1/16吋标准验收,每英吨报价12美元,只有新轨价格的1/4。唯一缺点是在美国交货,海运自理。
周贤颂消息灵通,打听到南京政府用于赈济长江大水灾民的“美国棉麦借款”已签订,大批小麦棉花启运来华。轮船轻载,需重货压舱,他立即谈定以这批旧轨压舱。“只付水脚每吨2.6美元,自美国运至芜湖交货,总计钢轨每英吨成本为14.6美元,可能是有史以来最低廉的铁路钢轨。”这批旧轨共有56磅钢轨1万英吨,60磅钢轨4600英吨,均配好鱼尾钣,只需新购道钉与螺栓。
解决了钢轨,枕木也要省钱。当时流行美国松木制枕木,周贤颂不向一家公司整批采购,而是向许多小供应商零星收买,互相竞争,将单价压到银元1元。同时期平汉路买美国枕木,单价高达0.75美元(约合银元1.9元)。
下个难关是车辆。周贤颂买的56磅钢轨只是支线等级,虽能按标准轨距铺路,承重力却远不如85磅标准重轨,无法通行巩固式(Consolidation)等国内干线主力机车,也不能挂标准的30吨车皮。他必须寻找1880年代流行的康邦式(Compound)等轴重较低的机车与10吨等级车皮。
周贤颂原是北宁铁路局(京奉路)的课长,而北宁路是全国车辆最多的铁路。北伐时,奉军失利出关,强夺各铁路大批车辆,东北易帜后仍不归还。周贤颂知道这批抢来的车辆里有许多小型机车,北宁路嫌使用效益低,以废品库存。他赶到天津北宁路局,以奇低价格轻松成交大批车辆。
他回忆这段成就:“我去会计处查阅记录,大都超过折旧年龄,账面上价值为零。机务处为我选出新换炉管机车7辆,每辆作价7000元。10吨货车边缘磨耗最低者100辆,每辆作价140元,让渡于江南铁路。”
一辆全新机车的价位是3万美元左右,折合大洋约7.5万元。周贤颂的买价只有新车的1/10。货车作价140元,更是废铁价。百余辆车辆组成长列,浩浩荡荡开到浦口,轰动了铁路界。
中国已经很久没造新铁路了,这一长列旧车点燃铁路人压抑已久的激情。他回忆激动人心的历史性时刻:“我接收空车,亲自押运。经过津浦铁路,该路车(务)机(务)两处人员,闻我要造新铁路,大家兴高采烈,争先恐后,为这列奇长无比的旧机车货车列车,验轴加油,浩浩荡荡,开到浦口。”
高妙的采购,使每公里筑路成本压到3万元。张静江的下一步,却让周贤颂大发脾气。他破家造铁路,居然不肯赚钱!
硬座客车发展农村
芜乍铁路的原意,是以东方大港为出海口。但东方大港未开港,铁路通到乍浦并无实用。于是,张静江由另一端芜湖发动工程。
清末一群安徽士绅曾发起“安徽商办铁路公司”,试图修筑芜湖至景德镇铁路,但因资金不足,实际仅修成由芜湖至湾沚间32公里的路基与桥涵。张静江收购这段路基,作为起步。下一步向何处展筑,却引发激烈争论。
若按芜乍路原线向太湖南岸展筑,经泗安镇至湖州,向前没有出海口;若向南进入皖南丘陵,山区物产有限;但若沿长江向北展筑,却是潜力无穷。芜湖北面的当涂县(今马鞍山市)盛产煤铁,再向北50公里就是南京城。接上长三角的黄金交通线京沪铁路(沪宁铁路),营利就能一飞冲天。
只要向北铺100公里连结京沪铁路,马上就能赚钱,张静江却置之不理,决定南下。芜乍铁路改为江南铁路,预计由宣城进山区,蜿蜒通过歙县、屯溪、祁门与景德镇,穿越整片皖南赣东丘陵区,直下鄱阳湖平原的入口贵溪城,全线几乎都在山区里奔行。
张静江是振振有词的。由贵溪向南60公里,打通武夷山,就进福建了。当时南京政府规划了由南京至广东的“京粤铁路”,江南铁路若能筑到贵溪,就能成为京粤铁路的第一段。大道理讲来头头是道,却说不清不愿优先兴建南京到芜湖段铁路的原因。
周贤颂曾辅佐京奉路局长常荫槐展筑东三省的“东四路西四路”铁路网,迎头击败日寇作为侵略先锋的南满路,是展筑铁路的计划高手。京奉路展筑新铁路,讲究“培养线”。只有以具备出海口的黄金路线为起点,“培养”新路线,才能迅速激发新线的工商潜力,创造盈利,进而以路养路,再铺新路。
在周贤颂看来,以江南铁路为京沪路的培养线,是天经地义的。张静江不愿先铺南京芜湖段,利用京沪路与上海港的优势赚钱,实在愚不可及。
1934年7月,江南铁路芜湖至孙家埠段通车,全线都是农村。火车通过湾沚后,向南30公里到宣城县城,再前进15公里到山区入口孙家埠。宣城县城只有小型粮市,唯一大量输出的工业产品是转运自泾县、宁国与绩溪三邻县的“宣纸”。孙家埠则是多条山溪汇合而成的山货市场,主要产品是柴炭与毛竹。
农村铁路火速赶建,能赚钱的“培养线”却迟迟未行。芜湖孙家埠段于7月30日通车,南京芜湖段则在3天之前慢腾腾地开始测量,足足再拖一年半,才在1936年4月与京沪路联轨通车。
周贤颂勉强出任江南铁路公司襄理,挑起营运重任后才发现张静江另有理想。
“我国人民乘坐火车,百分之九十五搭乘三等。此在洋工程师心目中,当然不值注意。而在善于做官的铁路局长的心头,亦只有供备华丽的头等车,以揽取长官的欣赏,与洋记者的赞许。”
周贤颂原本任职的北宁铁路,是全国排场最豪华的铁路。头等车鹅绒座垫,地毯暖气齐全,餐车供应每瓶大洋8元的“胖茉莉”香槟酒,每支大洋2角的“立纳维多利亚”牌雪茄。
普罗大众搭乘的三等硬座车与四等闷罐车,则待乘客如牛马。闷罐车主要搭乘闯关东的贫苦移民,内无厕所,于车边随意方便。女客不愿当众脱裤,只好尿在裤里,严冬湿裤一冻,常冻毙于车厢。
到了江南路,周贤颂同样重视头等车。江南局的头等与二等客车布置华丽,更精心设有“瞭望室”,让高档旅客饱览风景,大获成功。有钱旅客在上海搭头等车到南京,宁可弃京沪路的直达车,改搭江南局过路车。
张静江的注意力,却集中在普罗百姓坐的三等车与四等车。“张先生每见我们谈话,必问三等车设备如何,四等车减价多少。他是铁道大众化、服务民众的领导者。在他经营的铁路里头,人人思想,不是如何做官,而是如何服务民众。”
张静江亲自督促三等车的设计。“椅座弯度与高低,务求适体。多数窗户,以透光线,流通空气。椅座间设小桌,以供饮膳之用。每车设最新式厕所两间,以重卫生”。同时,他严管列车人员纪律。
当时的国内铁路服务员普遍收“小账”,对普罗乘客也不手软。梁实秋写道:“坐二三等车的人,不能省小账。你给了之后,茶房还会嘟嘟囔囔地说:‘请你老再回回手’。你回了手之后,他还要再咂嘴摇头,勉强算是饶了你这一遭。”张静江办的江南铁路与浙赣铁路,严禁收小费,全国驰名。
江南路的硬座车与闷罐车,票价刻意压低,更暗藏便民热情。江南铁路的小站,车票可以“随票带货”,“小站乡农买车票一张,得免费带货1担,俾周转其货物”。1担货是100斤,将近一个成人的重量。
若是大宗货运,更是省钱。不但“客货装卸免费”,而且芜湖至孙家埠段特设接送货物服务,“芜孙间各站到芜货物,大都免费搬送收货人处”。芜湖是米市,货物多是大米。为免箩筐散装不便,江南铁路免费提供麻袋。“民船运米散装居多,车运需用麻袋,成本甚巨。为提倡车运计,购办大批麻袋,免费供给客用。现在铁路信用日着,行客对路运米粮,自愿多出市价。此后虽自备麻袋,亦乐就陆运矣。”
张静江晚年回忆破家兴建的江南铁路,最得意之处就是硬座车与闷罐车:“乡下人上车,每人可带猪羊鸡鸭货物一担,乘坐四等车到芜湖南京。出卖后,采办洋产杂货,照样挑返车上,回到乡下”。
招商引资的希望之路
江南铁路名声鹊起,张静江抓紧机会,推动农村改良。他与中央农业实验所合作,于宣城成立“江南铁路公司农业改良场”,试种小麦、水稻与甘薯新品种,并推广化学肥料。
农民多是保守的,不轻易改变耕作习惯。江南铁路公司办活动,各站邀请10位农民,免费搭车参观宣场农场耕种。待到收割时,又到同样农场检验产量、颗粒与成色。宣城农场的水稻增产约三成,但农民对中农所低价销售的种子还是有疑虑。于是,江南铁路公司打包票,只要肯买种子,若收成减少,铁路公司负责赔偿。江南路沿线农村迅速改种新种,成为中农所的示范田。
江南铁路燃起皖南农村的朝气,也引来开发新希望。
皖南丘陵民生贫苦,山区人口外移严重,人均寿命偏短。胡适的老家绩溪,全县人口9.69万人,15岁以下儿童2.9万,16至40岁青壮年4.4万,40岁以上只有2.29万,闽浙皖赣边区经济调查队感慨倍至:“本段沿线各县,四十岁以上者(偏少),足见人民体力不健,早亡者多。”再深入调查,发现山区各县外移人口甚多,主因是“食不足自给”。
人口不多,造成大量荒地,只要引入资金,开发垦荒的潜力无穷。当时正值全球经济大萧条,南洋橡胶价格由1担800元大跌至5.6元,北美与日本则出现拿华人出气的排华风潮,华侨返国甚多。闽粤侨乡人多田少,华侨返乡谋生辛苦。
侨务委员会看中江南铁路沿线潜力,成立“救济失业华侨委员会”,选定湾沚镇旁的荒凉山区慈溪镇,放垦荒山万余亩安置归侨,在侨界打响了名气。1935年,安徽省政府成立“宣宁官产垦荒局”,以每亩3角5分低价放垦官荒地,进行更大规模的归侨垦荒计划。
“当时沿江南铁路两侧丘陵,包括桥头汪、尚埠至宣城一带,兴建农林场风起云涌,纷至沓来。在一两年时间内,相继成立所谓垦植公司,多达二十余处。美洲归侨,资金雄厚,估计投资多达三四千万美元。”归侨熊步康回忆华侨投资异常火爆。
位于湾沚与宣城之间的小站桥头汪,车站附近成立了美洲华侨联谊会,带来的投资项目数以千万美元计算。熊步康具体描述:“在桥头汪至湾沚,宣城一带的美洲华侨农场,暂定股金总额,约一千五百万美元。”
张静江的努力开花结果。铁道部发起成立京赣铁路公司,预计以江南铁路公司为基础,发行京赣路建设公债1400万元,由国内各大银行联手出钱,筹足展筑铁路打通皖南丘陵的资金。
在南京政府看来,京赣铁路是使整个皖南丘陵经济腾飞之路。蒋介石却突发奇想,京赣铁路原定向贵溪展筑,蒋介石指示向衢州展筑,以便于对日作战时在江浙战场调动兵力,引来各方抗议。
军政部长何应钦、训练总监唐生智与军委会办公厅副主任刘光联名签呈,指出京赣铁路是山区经济的希望之路,路线不宜随便变动,把蒋介石手谕硬顶回去。他们申明:“就国防观察,在江浙地区间兵力相互转用便利计,则以经衢州之线为有利。就经济观察,似以经贵溪之线较为有利。”
最后,京赣铁路继续向贵溪展筑,抗日战火却毁了这条希望之路。
张静江为江南铁路耗尽家财,遍尝世态炎凉。他想在自己协助成立的中国农工银行开个5000元透支账户,银行竟要求提供抵押品。抗战军兴,蒋介石赠送100万法币“照顾费”,才得以养老。周贤颂于抗战胜利后拜访老长官,谈起江南路时打抱不平:“张先生你办了这许多事业,含辛茹苦,多少年了。但没有像为江南铁路更受委屈者。”
回想起江南路,张静江微微一笑:“可是我亦最为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