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播电视剧《风起陇西》近日在内地开播的同时，还宣布了这部剧已被韩国买入的消息。而2022年第一部中国对外文化输出的电视剧—《风起洛阳》也将在韩国台网双播。

从第一次让人感受到中剧热潮的《还珠格格》，到在日本重播了七次的《琅琊榜》，从第一部在美国主流媒介平台以付费形式播出的中国电视剧《甄嬛传》，到在外网也霸占热搜的《延禧攻略》，中国电视剧，作为文化输出的重要媒介，正式进入了输出时代。

国剧出海，已成常态

2022年上半年，一部无流量明星、无天价制作、无宣传经费的“三无”内地古装网剧《御赐小仵作》在香港地区火了。这部剧2021年在内地上线时，就因强情节、快节奏和反转再反转的悬念感引来了网友的“自来水式”推广，豆瓣开分8.3，最终定格在7.9分，在网剧中属实算得上佳作。用内地网友的评价，除了剧名，没有“拉胯”的地方。

随后，这部黑马古装探案剧被香港无线电视台（TVB）买进，改名为《机智女法医》，于今年3月底播出，首播收视高达23.1。要知道，由TVB黄金阵容的杨怡、张智霖、李彩桦等演员合作的《家族荣耀》，首周收视才22.9。

而吴谨言、秦岚、聂远、佘诗曼等主演的古装剧《延禧攻略》，2018年被引入TVB时，战绩更辉煌：它就像“病毒”一样迅速蔓延，不仅电视机前的“师奶们”，连90后、00后也加入了追剧大军。据TVB公开数据显示，《延禧攻略》大结局播出时，香港跨平台最高总收视高达39.2，即时观看人数共257万。这部剧不仅稳居TVB2018年的收视冠军，在2012至2022年10年间TVB年度收视排行中，它也仅排在2020年《法证先锋4》之后。

“延禧效应”过后，能明显看出香港对内地剧频频示好，以往每年平均仅引进2部内地剧，现在则每年至少引进5部（包括合拍剧）。

近些年来，国产剧“出海”（包括港台地区）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2015年，美版《甄嬛传》在Netflix首播，成为第一部在美国主流媒介平台以付费形式播出的中国电视剧；《延禧攻略》已出口到了全球70多个国家和地区，在视频网站YouTube上总点击量超过1亿次。

TVB《机智女法医》海报

2021年8月，爆款剧《庆余年》登陆日本银河电视台，虽然版权方之一的世纪优优和日方都未公布《庆余年》海外版权费的具体金额，但业内人士估测应在千万左右。这家电视台尤其青睐我国的古装剧，在《庆余年》之前，已经播出过《甄嬛传》《长安十二时辰》《琅琊榜》《大明皇妃》等热播剧了。

越南最大的视频网站“ZingTV”上，国剧基本都有过亿播放量，而越南人口还不足1亿……《笑傲江湖》《铁齿铜牙纪晓岚》《少年包青天》《无心法师》《步步惊心》《陈情令》《亲爱的，热爱的》《三十而已》《有翡》《山河令》等在国内热播的剧，也可以在海外看到了。

国产电视剧的输出可以追溯到1980年代，作为中国第一批出口到海外的国产电视剧，《西游记》“游历”了泰国、缅甸、越南等东南亚国家，后又出口到加纳、坦桑尼亚等非洲国家。进入90年代，《红楼梦》《水浒传》《三国演义》相继出口到日本、马来西亚、新加坡等国。最初，国产剧是用“四大名著”打开海外市场的。

可以称得上真正打开了国际与港台市场的国产剧，是1998年首播的《还珠格格》。现在电视台播出的电视剧收视率破1，就可以开庆功宴，对外宣传是爆款了，而这部剧平均收视率达到了41.91，大结局时更是破了60。当时，香港亚洲电视将其引进后，收视一路飙升，第一次在收视率上打败了TVB。香港媒体甚至将“还珠效应”比喻成哈雷彗星。

同样是这部剧，被引进韩国后也破了当地收视纪录，因为太火，还导致韩国开始限制对中国电视剧的引进，以保护本土影视业。《还珠格格》的输出不仅表现在能登上港台、日韩、蒙古、马来西亚、新加坡、越南、泰国等地的主流电视台，还被买入版权翻拍了多个版本。

近年来，随着“出海”途径越来越多，不仅古装剧，大量国产甜宠剧也涌向海外市场：《致我们单纯的小美好》《奈何BOSS要娶我》《冰糖炖雪梨》《爱上北斗星男友》等剧纷纷上线国外的视频网站。由张新成、吴倩主演的《冰糖炖雪梨》在马来西亚的Astro、北美Viki和越南Viettel等多个平台都可搜索到，在YouTube上线一周，播放量便突破3000万次；许凯、程潇主演的电竞题材电视剧，上线国际版抖音时，是同期播放量最高的国产剧。

除了各国的主流电视台或中文频道，国产剧出口的最大流向是海外流媒体平台。以Netflix为例，平台上约有20部中国电视剧，可供19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观众观看，虽然总数不多，但包括了悬疑、权谋、爱情、宫斗、谍战等多个题材。此外，腾讯视频、优酷、爱奇艺、浙江卫视等也在YouTube上设立了自己的频道。近五年来，中国电视剧年出口总额保持在1.2亿美元左右。

日韩偏古装，欧美爱刑侦

2019年1月30日，《琅琊榜》在日本重播，这是该剧自2016年4月以来的第七次重播了。

在2010年之前，中国电视剧在日本还“籍籍无名”。日本最大DVD出租连锁店TSUTAYA曾做过“亚洲热门电视剧排行榜”调查，排在前面的几乎都是日本本土剧和韩剧，第69位才出现了中国电视剧——《三国演义》，另外一部跻身前100的，是第83名的中国台湾偶像剧《流星花园》。

但在2014年《步步惊心》播出之后，中国电视剧开始风靡日本。尤其是带有中国美学的古装剧，更是刚需。日本人气中国电视剧排行榜中，除《金粉世家》外，《甄嬛传》《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如懿传》《琅琊榜》《陈情令》《香蜜沉沉烬如霜》等全部是古装剧。

《琅琊榜》日版海报

为防止中国文化入侵，韩国曾一度限制中国电视剧的进口，这也导致在很长时间里，韩国电视市场上再没有出现能媲美《还珠格格》的国产剧，“中剧热”被强行熄灭。直到2016年，《琅琊榜》的出现。

《琅琊榜》可以称得上国剧在韩国输出的“里程碑”，创下了韩国中华电视台（韩国国内唯一24小时播放中文电视节目的专门性综合电视台）成立以来收视率的最高纪录，哪怕韩国本地视频网站上需要付费，《琅琊榜》依然战胜了同期的韩国本土电视剧，持续占据播放量榜首的位置。连韩国旅行社也争相推出以《琅琊榜》拍摄地为主题的旅游产品。当初，只有韩剧《来自星星的你》才有这样的成绩。

《琅琊榜》更深远的意义，是让韩国人发出了“中国电视剧什么时候发展得这样好了”的赞叹的同时，也在某种维度上打破了一些韩国人对中国电视剧的固有偏见。直到现在，韩国各大论坛上还有对该剧的讨论，以及剧迷专门开设的学术研讨小组。韩国知名漫画家千桂永就公开称自己看了7遍，还在社交平台上赞道：“这是我人生中遇到的为数不多的出色的电视剧（之一）。”

除古装剧外，青春偶像剧《何以笙箫默》《最好的我们》《微微一笑很倾城》《致我们单纯的小美好》等也在韩国大受欢迎。

而内地剧之于香港，又有另一番意义。

近些年，以TVB为代表的港剧生产者，创造力下降，早已不再是新闻。别说重现《金枝欲孽》《溏心风暴》的辉煌了，如今连台庆剧的收视率都鲜少有超过30点的。

反观内地，虽然每年也会产出大量降智偶像剧、悬浮职业剧，但有庞大的基数打底，加之出品方对市场和观众的喜好拿捏得越来越精准，两地电视剧产业正在面临重新洗牌和换位。

像开篇说到的《御赐小仵作》，在宣传片里打出的就是“古代版《法证先锋》”的旗号，男女主都是“事业咖”，探案为主，恋爱为辅，女主不是傻白甜，男主也不是霸道总裁，两人联手屡破奇案，符合香港观众对角色人设的偏好，很难不让他们有重温港剧全盛时代《鉴证实录》《法医宋慈》之感。

根据以往香港地区引进内地剧的偏好，可以发现古装剧几乎占了80%，但在古装剧的类型上，香港人的喜好却与日韩大有不同，香港市场更偏爱走戏说路线的《康熙微服私访记》《铁齿铜牙纪晓岚》，“大女主”的《甄嬛传》《芈月传》《延禧攻略》，以及传统武侠经典《神雕侠侣》《射雕英雄传》等。

于正曾在采访中透露过，制作《延禧攻略》投入了3亿元，其中演员总片酬2400万，只占8%，而钱大部分花在了服化道上，相比之下，TVB台庆剧每集成本不过100万港币，购买《延禧攻略》海外发行版权费不到1000万。就成本层面而言，直接购入内地剧的性价比远高于亲自投拍，更何况香港的古装剧外径，翻来覆去也只有将军澳影视城的三条街。

对于欧美观众来说，欣赏古装剧，理解古人的价值观并非易事，无疑现代剧更能引发共鸣，但他们并不青睐中国的家庭伦理剧或偶像剧，而是热衷于烧脑的悬疑剧，《河神》《无证之罪》《他来了请闭眼》都在Netflix上有不错的点击量，而《甄嬛传》《理智派生活》《北平无战事》《微微一笑很倾城》《致我们单纯的小美好》《我的奇妙男友》等剧集，热度十分冷淡。

《甄嬛传》(美版) 海报

当然，也有例外。改编自马伯庸同名小说的《长安十二时辰》，虽然讲的是唐朝的故事，本质上却更像美剧，剧情紧凑、多线并行、环环相扣、视效一流，古代的背景并没有为观看设限，即便对唐朝历史不甚了解的西方人，依然可以把它当作纯悬疑剧来欣赏，顺便也能一窥中国文化的深厚内核，因此取得了不错的收视率。

而非洲市场，则对中国的家庭伦理剧情有独钟。《媳妇的美好时代》在坦桑尼亚国家电视台首次播出时，并非黄金时段，由于收视大爆，被紧急调至黄金档；《父母爱情》在埃及、阿尔及利亚、突尼斯、摩洛哥等非洲国家受到追捧，之后，又接连引进了《欢乐颂》《小欢喜》《青年医生》《老米家的婚事》《平凡的世界》等剧。

中国故事，世界表达

国产剧的“出海之旅”也不都是一帆风顺。

2016年，《琅琊榜》来到香港后，便遭遇了“双输”——既输给了此前TVB外购的《武媚娘传奇》，也输给了同期播出的TVB自制剧。究其原因，港媒分析该剧牵扯角色众多，历史背景复杂，明线暗线交错，伏笔埋得隐晦，对于香港观众来说，权谋可以有，烧脑就大可不必了。

还有一类古装剧频频在香港折戟，那便是仙侠题材剧。

例如杨幂主演的《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在内地播出时不仅双台破1，上线48小时内就创造了10亿播放量。但这部剧在香港播出时，却因为收视太差而被腰斩。最主要的原因是快节奏的香港人，对这类情节拖沓、全程谈情说爱的剧产生不了共情。即便大刀阔斧地进行了删减——迪丽热巴饰演的白凤九跟东华帝君之间的爱情故事被“一剪没”——依然收视低迷。有类似遭遇的还有《烈火如歌》《花千骨》等剧。

在香港，最受欢迎的剧集类型中，商战、悬疑、家族、职业和武侠剧可以排进前五，而纯爱剧一直很难在香港有立足之地。近30年来的香港剧集收视冠军中，没有一部纯爱剧或偶像剧。

不得不承认，大部分在香港走红的内地剧，都需要香港艺人作为敲门砖——《步步惊心》在接近凌晨时播出，依然收视大爆，港媒将其归功于吴奇隆、郑嘉颖的加盟；《武媚娘传奇》在港宣传时，卖点少不了“一代女神”周海媚；《机灵小不懂》《少年张三丰》靠的则是张卫健的观众缘；《那年花开月正圆》里，有香港观众熟悉的胡杏儿，《延禧攻略》有港剧一姐佘诗曼……

《庆余年》日版海报

不过也要承认，在世界范围内，尤其是欧美市场，真正意义上的“爆款”中国电视剧少之又少：口碑剧《琅琊榜》上线Netflix后，“美国豆瓣”IMDb上的评分人数仅有1000人，其中大部分还是生活在海外的中国观众；《甄嬛传》在美国播出时，被砍到只剩6集（每集90分钟），在5分制的Netflix上，由7800余名观众打出了3.7分，但比剧更红的，是生硬的中译英台词；《白夜追凶》在IMDb上有8.3的高分，可参与评分的仅有850余人，而《神探夏洛克》《摩斯探长前传》等大爆探案剧，参评人数均超过了30万人。

国产剧虽然在国外已有了一定的市场基础，但绝大多数仍以海外华人为主。就像2018年谷歌发布的当年全球热搜榜，在电视节目热搜榜单中，《延禧攻略》超越美剧《副本》荣登榜首，这其中有多少国人的人口优势，不言而明。而东西方文化差异，对剧情理解与情感表达造成的障碍，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成本去试错。

另外不得不正视的问题是，中国影视剧海外版权价格过低，当美剧单集进口价格高达上百万美元时，国产剧只能卖到几千美元一集是普遍现象，像《琅琊榜》《武媚娘传奇》这样单集上万美元的国产剧已属“天价”。

所有的改变都需要过程。2019年，改编自马伯庸同名小说的《长安十二时辰》，在Amazon、Viki和Youtube三个平台上实现了付费观看，这也是国产剧首次以“付费内容”的形式进入海外的付费区，而以前海外视频平台上的国产剧是按广告观看量和点击量来结算；去年，华策影视出品的传奇励志剧《长歌行》海外发行总额超630万美元，突破了现有中国影视剧单集销售的最高价格。

作为最重要的文化输出渠道，国产剧正处于“破圈层”的阶段。世界期待着中国故事，中国也正在学着如何进行世界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