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出期间创造了698个热搜的《半熟恋人》刚刚落幕，近20档恋爱综艺已经在来的路上。过去这段时间，恋爱综艺无疑是最火的综艺节目类型之一。

精英男女、母胎单身、准离异人士、狼人杀、剧本杀……恋综的维度在各档节目的“内卷”中不断被拓宽，纷纷切中了当代年轻人的情感痛点。但另一方面，对恋综是否有剧本、真牵手还是合约情侣、甜度爆表还是工业糖精、要想红上恋综的质疑声也越来越大。

或许，未来的恋爱综艺，需要更加接地气，才不会让恋综和偶像剧殊途同归。

恋爱综艺，全年循环

2022年初春，恋爱综艺《半熟恋人》迎来了大结局之夜，从头甜到尾的黄瑞恩与罗颖、二吻定情的王能能与罗拉牵手成功。几天后，腾讯视频又上线了“加更版”和“番外篇”，几个人隔三差五直播连线，继续霸占热搜，因此也被深陷其中的观众戏称为“无效收官”。

即便你没看过这档综艺，也一定听说过“巴啦啦能量”“瑞历”“罗非鱼”这些CP名，或是“好奇是最好的奉承”“永远都不要失去爱与被爱的能力”“每一个人都需要在自己的成长过程中遇到一个修剪你边幅的人”这些金句。

据不完全统计，《半熟恋人》在播出期间的热搜足足有698个之多，截至目前累计播放量超过11.76亿，同时也位居腾讯视频2021年至今的综艺收视率Top2。与之前主角都是年轻人的恋爱综艺不同，《半熟恋人》的参与者们是平均年龄30+的熟男熟女，其中三人还离异带着孩子。但由于经济上势均力敌，思想上门当户对，他们之间的试探、追求、权衡、牵手，暗含了更多现实意义，豆瓣评分也高达7.5，创造了新的恋综“天花板”。

大概是从2017年韩国素人恋爱综艺《Heart Signal》（心动的信号）收视大爆后，这种观察类恋爱综艺便迎来了春天。2018年，腾讯视频出品了国产版《心动的信号》第一季，播放量突破10.2亿，正式打响了国产恋综赛道的比拼。

尤其是随着老牌综艺如《快乐大本营》的没落、竞技类综艺如《奔跑吧！兄弟》《极限挑战》陷入收视瓶颈，喧嚣一时的爱豆选秀被叫停，低成本的慢综艺越来越受到当代人的青睐。随着疫情影响，主打旅行的慢综艺缺少实操性，生活观察类的慢综艺几乎成了制作方和投资方最保险的选择。而生活观察类大致又可以分为情感向和职业向两大类。2018年共有7部恋爱向综艺，2019年和2020年均为10部，2021年为12部，而2022年已确定上线的就已经有17部之多了。

这类综艺大多集中在两个封闭空间，一是被观察者们居住的大屋，360度安装了隐秘摄像头，二是由明星组成的观察代表们所在的演播室。局中人也因为这两个空间被分割成了两个阵营——“谈恋爱的”和“看别人谈恋爱的”。

随着大批观察类恋爱综艺的上线，所涉及情感话题的维度也在不断被拓宽：

芒果TV投资的《真心大冒险》，比《心动的信号》第一季播出时间还早，五男五女均是20岁左右的大学生，除了带观众回味初恋的心动、害羞、尴尬、彷徨，节目里的男孩中，还隐藏了至少一名“陷阱”，女生们既要找到心仪的人，又要时刻保持警惕，颇有点“恋爱狼人杀”的意味。

爱奇艺推出的《喜欢你我也是》，知名度仅次于《心动的信号》，被选中的素人大多是行业精英；《遇见你真好》邀请的素人，则年龄、职业、性格差距巨大，有记者、极限运动员、模特、学生、老师、公关等等。

湖南卫视出品的《恋梦空间》，也是让多位年轻男女短期住在一栋大房子里，但与其他节目不同的是，离开大屋的条件是必须牵手成功；优酷出品的《同一屋檐下》，则要求6位素人要共同生活105天，但它真正出圈的并非里面甜甜的恋爱，而是两位脱口秀演员李诞、杨笠的金句点评，以及节目中这些年轻人映照出的普通人在生活、社交，竞争下的生存焦虑。

《怦然再心动》邀请了黄奕、王子文、王琳、白冰、蔡卓宜5位有离异经历的女明星，与节目组挖掘的素人男嘉宾约会，让观众体会5类不同性格的熟女在婚恋市场上的痛点。定位为青春旅行社交真人秀的《怦然心动20岁》，瞄准当时还未被开发的20岁人群，他们之间的恋爱更去市井化、去现实化、去油腻化，与热爱抽真空偶像剧的观众适配度极高。

2021年恋综豆瓣最高分8.9分来自芒果TV打造的《再见爱人》，三对有情感困扰的明星夫妻开启18天的自驾治愈之旅，有唏嘘和意难平，也有释怀和解脱，观众直呼“离婚综艺竟然比年轻人的恋爱还好嗑”。

恋爱综艺，俨然已经成为综艺界的内卷之王。素人的、明星的、前任的、熟男熟女的、中老年人的，最近连“母胎单身”都有了主场——《没谈过恋爱的我》，合租青年也有了专属恋综《今天开始合租了》以及瞄准“朋友恋爱时我该怎么办？”的《好友恋爱时》和边玩“剧本杀”边谈恋爱的《一起探恋爱》。

《半熟恋人》演员合影。

甚至还催生了“追剧式恋爱综艺”，如《平行时空遇见你》，由秦岚、杨超越、侯明昊在内的6位艺人，两两组队创作、选景、拍摄偶像剧，并以15分钟短剧形式播出，其中的真人秀和偶像剧部分双线并行，以期让观众获得在片场看明星“沉浸式恋爱”的快感。真情流露中带着“演”的成分，“演”的过程中又表达了明星个人的情感观。

谁在为“单身经济”买单

早在1988年，山西电视台播出的《电视红娘》，就成为国内第一档把适龄男女聚在一起商讨婚姻大事的节目。那时的人们虽然开始推崇自由恋爱，但在大众面前表露情感，尤其是女性，依然困难重重，节目播出几期便因为嘉宾难觅停播了。

两年后，北京电视台《今晚我们相识》播出，巧妙地将相亲与游戏结合在一起，消除了当众谈恋爱带来的尴尬感，在之后近10年的时间里，都是最受欢迎的节目。

在没有任何前期宣传，手机也并不普及的1998年，一档名为《玫瑰之约》的婚恋节目在湖南卫视悄然开播，曾经创下了当年湖南卫视的收视奇迹。

“Can you feel it！”的音乐一响，谁的回忆又被点燃了？作为第一档引起全民热潮的恋爱交友节目，江苏卫视的《非诚勿扰》自2010年播出以来，从关注度和话题上看，绝对称得上“现象级综艺”。24位女嘉宾以亮灭灯方式来决定男嘉宾的去留，让女性第一次在大众面前掌握了婚恋关系中的主动权，并通过流传度极广的金句呈现出当代人的恋爱观和婚姻观。

在那段时间里，各大卫视前后诞生了《男生女生》《爱情连连看》《百里挑一》《为爱向前冲》《转身遇到TA》《牵手爱情村》《新相亲时代》《新相亲大会》等众多婚恋节目。虽然大部分都是嘉宾敢秀、主持人犀利，但依然脱离不了“表演式相亲”的内核。

与此同时，湖北卫视2014年播出的《如果爱》、江苏卫视2015年推出的《我们相爱吧》，则第一次瞄准了明星，让他们在现实生活中进行真实的约会。明星自带关注度，约会场景又贴近现实，自然比局限在舞台上的“相亲”更能满足观众的窥私心理。可很快，除了钟丽缇、张伦硕，颖儿、付辛博两对明星最终走入婚姻外，大部分明星CP出了节目便形同陌路，令观众不禁质疑节目的真实性。

随着2017年广电总局“全明星综艺禁止黄金档播出”限令一出，很多热播综艺便开始加入素人嘉宾，以稀释明星浓度。《心动的信号》便应运而生。恋爱综艺，正式从全民走向垂直。

连明星恋爱也转向为“明星”+“素人”或“准素人”，如芒果TV出品的《女儿们的恋爱》中，“女儿们”都是陈乔恩、张雨绮、郭碧婷、徐璐、金晨、萧亚轩等较为知名的女明星，而她们的另一半大多是娱乐圈“小透明”，为观众攒足了新鲜感。

有趣的是，从2013年开始，我国结婚登记对数从1347万对的历史高点持续下滑至今的814.3万对，单身人数已经超过2亿。对当代人来说，婚姻或许不是必需品，但恋爱是。

当人们不想爱、不敢爱、不会爱时，恋爱综艺满足了普通人的补偿心理。素人间的你来我往少了偶像剧的套路，多了真实生活中的不确定性。观众则以上帝视角捕捉他们的情感细节、线索，并借由演播间嘉宾的嘴或助攻、或支招、或吐槽，观摩他人恋爱，以作为自己的情感代餐，且不用付出对等的焦虑。

观众的不同偏好也都能得到满足，暧昧试探型、左右逢源型、女强男弱型、相爱相杀型、一味付出型……有的喜欢“直球式”告白，有的喜欢多角抢人，有的喜欢狗血三角恋，人们将对偶像剧的期待值映射在了恋综上。

10年前，最赚钱的（以商业冠名计算）10档综艺节目里，江苏卫视的《非诚勿扰》《我们约会吧+》、浙江卫视的《爱情连连看》、东方卫视的《百里挑一》、山东卫视《爱情来敲门》均榜上有名。10年后，恋爱综艺大多由视频网站主导，很难计算冠名费，但在豆瓣2021年评分最高的10档慢综艺里，5部为恋综。

除了节目本身，播出平台赚钱的方法还有很多：想看提前剧透，往往需要花钱开通超前点映，或是在节目之外推出一系列衍生产品，CP的专访、Vlog、读信、纪录片等。而节目CP的持续“营业”，为粉丝们带来长久陪伴，更能带动恋综的长尾效应，促使推出第二季、第三季。

节目参与者的获利更直观，《心动的信号》第二季中的“奇闻”CP赵琦君、杨凯雯已经拥有200多万粉丝，两人经常直播恋爱生活，他们在抖音和B站上拥有超过100个1万以上点击量的视频，接的商务广告不输三线艺人。

《心动的信号》第四季中的Melody，节目过后的广告报价翻了3倍，一条小红书推文高达27万，若与节目中牵手的Simon合拍，则要50万起。而《半熟恋人》里的罗拉和王能能合体广告报价甚至达到了7位数。哪怕是分了手，《心动的信号》第四季中的马子佳，商务推广也敢要8万一条。

单身者，早已在别人眼中成了经济。

恋综里有多少“工业糖精”

“我们只会设置任务，不会强行干预男女嘉宾的交往，更不会左右他们的最终选择。和其他综艺相比，恋综基本上可以说是没有剧本的。”《喜欢你我也是》节目制片人李先生坦言，“真实”是他们在选择嘉宾时的关键因素，其次便是颜值、学历和职业，留学经历和高收入职业是加分项。

另一位知名恋综副导演也表示，要求普通人在一两个月内，从里到外扮演一个人设和自己完全不符的人，他们的演技是做不到的。但同时，他也承认，后期会在剪辑上引导观众，例如制造一些看点和话题，让“故事”更好看。

“各家平台都在做恋爱综艺，适合的嘉宾就那么多。”这位副导演说，不同节目组找素人的渠道大同小异，除了面向大众公开招募，抖音、小红书、淘宝、微博、微信--公众号的成功率更高。

这也带来了嘉宾是否纯素人的疑问。像《恋梦空间》第一季的女嘉宾郭蓉，就曾参加过湖南卫视的另一档唱歌节目《我想和你唱》，《我们恋爱吧》男嘉宾肖艺能，也在江苏卫视的节目《一站到底》中露过脸，前段时间刷屏的《半熟恋人》里的罗拉，是综艺节目《拜托了冰箱》里的美女菜品研发师……哪怕没上过卫视或参加过热门综艺，大部分人也是小网红，如《喜欢你我也是》的男嘉宾周海涛、《心动的信号》第三季的男嘉宾薛逸星、《心动的信号》第四季里的女嘉宾Melody等等。

“招募消息发布后，3天收到4万多张报名表。”《没谈过恋爱的我》总制片人说，他们的筛选工作堪比选秀。在选择嘉宾前，他们也会做大量背调，但普通人的背调其实比明星要困难得多，除了社交平台，几乎很难找到其他佐证其品性、私生活的渠道。

因此，恋爱综艺从诞生起，便摆脱不了人们关于“假精英、假单身与真想红”的质疑。

毕竟“想走红，上恋综”。这里的“红”并非单纯指进入娱乐圈，参演电视剧或做歌手，而是更广义的“出道”：做网红、上直播、带带货，或是到其他综艺里当嘉宾。而相比其他综艺，恋综对参与者既没有唱跳要求，也不需要过硬的职场素养，成名门槛相对较低。

更令观众难以接受的是，饭圈里的“塌房”如今也广泛应用到了恋综上。《心动的信号》第二季里，陈奕辰和张天牵手后便陷入分手风波，被人质疑是“合约情侣”；《心动的信号》第四季男嘉宾邓凯慰，被前女友曝出曾多次劈腿和家暴；当观众还在替《半熟恋人》里的罗拉纠结于选择王能能还是俞悦时，一直打造暖男人设，并自称单身了3年的俞悦，却被人曝出一直有女友，甚至连牙医身份也遭到了质疑，而最终与罗拉牵手的王能能，也在节目结束一个月后被指控曾出轨……

在镜头的放大下，公德和私德的边界被模糊化了。

经历了30余年变迁，从最早的相亲节目到如今的恋爱综艺，无外乎都是彼时与此时社会思潮的镜像，有人“嗑CP”嗑到了快乐，有人找到了对亲密关系的想象。

但是，在巨大的经济诱因下，同质化的恋综越来越多，每位嘉宾几乎都是好看的、聪慧的、有钱的、精英化的，在一个虚拟的真空环境中，没有工作的纷扰，没有家人的参与，比国产偶像剧还“悬浮”。

或许只有把恋爱当作生活的一部分，并融入当下社会生存、生育、养老、就业等痛点，才不会让恋综和偶像剧殊途同归。